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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珍珠——(曲园、鹤园、听枫园)
曹林娣 2011-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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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下午好,我今天不是讲大园林,而是讲小园林,散落在小巷里的珍珠,苏州老城区园林很密集,现在留下的园林还是挺多的,但现状堪忧,有的保护得好,有得不好,苏州城里尚存的许多小园林,是苏州宝贵的文化资源。我今天讲的是近邻的三个小园:曲园、鹤园和听枫园。它们左邻右舍还有怡园、绣园、畅园,壶园已经不存。
一、春在一曲小园
曲园,深隐于马医科巷西首,是晚清著名文学家和音韵、训诂学家俞樾(1821-1906 )的书斋花园,与晚清金石书画家吴云的听枫园“望衡对宇,隔一条巷”。小园简朴素雅,不事雕琢,宅园面积为3.33亩,花园占地1.58亩。1954年,俞樾曾孙著名学者俞平伯先生将曾祖故居捐献归公。1980年俞平伯、顾颉刚、叶圣陶等知名人士联名呼吁修复。1957年整修乐直堂、春在堂、小竹里馆等厅堂及小园。故居先后由市文联、戏曲研究所、评弹团、科学之家等单位使用。十年动乱中,厅堂损坏严重,园中假山、亭阁、曲廊 、水池及花木被毁殆尽,并于其间建三层居民住宅楼一栋。1982年由市园林局实施对故居厅堂建筑的维修,至1983年完成了乐知堂、春在堂等主要厅堂的修复工作。1986年由市区文物保护管理所按名人故居进行陈设布置,并于当年10月开放,供人参观。1989年又动迁居民20余户,拆除园内三层住宅楼,修复门厅、轿厅和园中亭、廊、斋、 阁等建筑及曲池。1990年继续恢复假山,补栽花木。198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举办俞平伯从事学术活动65周年庆贺会,坐在主席台中央的俞平伯,摘下眼镜,缓缓地说着:“往事如尘,回头一看,真有点儿像旧时月色了。”
曲园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因为它形状是曲的,故名曲园。俞樾字荫甫,浙江德清人,为避兵祸,移居苏州,初赁饮马桥畔五柳园清代状元石韫玉旧第,时“主讲苏州之紫阳书院,岁入四百金,不敷所出”,乃迁梵门桥紫阳书院居住。继又移居大仓前及马医科,四易其居,清同治十三年(1874),在朋友的帮助下,才在马医科潘世恩旧宅西的数亩废地上,亲自规划,“筑室三十余楹,其旁隙地筑为小园,垒石凿池,杂莳花木”,作为起居之所、著述之处。宅园正宅居中,自南
而北分五进,其东又建配房若干,与正宅之间以备弄分隔又相互勾通。其西、北为亭园部分,对正宅形成半包围格局,形似篆体“曲”字。所以,俞樾说,“其形曲,故名曲园”,仅“一曲而已,强被园名,聊以自娱者也”,亦含《老子》“曲则全”之意,即局部里头包含整体。俞樾自号“曲园居士”,并以“一曲之士”自称。
俞樾详细地将庭园部分的主要结构用诗作了描画:曲园虽徧小,亦颇具曲折:达斋认春轩,南北相隔绝。花木隐翳之,山石复濛撝。循山登其巅,小坐可玩月。其下一小池,游鳞出复没。右有曲水亭,红栏映清洌。左有回峰阁,阶下石凹凸。循此石径行,又东出自穴。依依柳阴中,编竹补其缺。
苏州诸园的园记,不少出于俞樾之手,俞樾亦常以曲园相比,如以听枫园之“精”与曲园之“微”相评量;俞樾为潘霨的“韡园”作记,自叹“曲园与之相比,实犹碛砾之于玉渊”,但对曲园的赏爱之情,还是时时流溢于笔端。
正宅门厅和轿厅皆为三间。门厅悬挂着“探花及第”匾额,匾额形式为竖匾,属于宋代《营造法式》中小木作竖匾华带牌式样,只是比一般宫殿上悬挂的华带牌简朴。 
俞樾儿子俞祖仁有病,故俞陛云出生后即跟随他的祖父母,由祖父亲自教育,《曲园课孙草》就是俞樾(号曲园)为此而编写的。在孙子俞陛云身上寄托了俞樾的希望,俞陛云幼承家学,成为当代知名学者、诗人并精通书法。俞樾褒奖孙俞陛云联:“老夫半世浮沉,读书数万卷,藏书数千卷,著书数百卷;小孙几度侥幸,乡试第一名,会试第二名,殿试第三名。” “湖山恋我,我恋湖山,然老夫耄矣;科第重人,人重科第,愿吾孙勉之。”题杭州西湖俞楼 ,充满了自豪之情。
戊戌年(即光绪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俞陛云以一甲三名进士及第,即探花郎,不负祖父厚望。中了探花之后,即入翰林院,授编修,虽是冷官,但在清代是重要的进身之阶,编修如外放,一般是道员,弄得好,很快升臬台、藩台,署抚台,就是封疆大吏了。陛云先生1902年放了一任四川副主考,写了一本《入蜀驿程记》,是仿宋人行纪的写法,记由京入蜀的行程的。另著有《小竹里馆吟草》、《乐青词》、《蜀輶诗记》、《诗境浅说》、《诗境浅说续编》、《唐五代两宋词选释》等著作,他的儿子即著名“红学”家俞平伯。
第三进为全宅的主厅,第四、五进为内宅,即居住用房,与主厅间以封火山墙相隔,中间以石库门相通;均面阔五间,以东西两厢贯通前后,组成一四合院。主厅名“乐知堂”,面阔三间,进深五界,为全宅唯一用料较为粗壮的扁作大厅,装饰朴素简洁。“取《周易》‘乐天知命’之意,颜其厅事曰‘乐知堂’,属彭雪琴侍郎而榜诸楣。”(俞樾《曲园记》)为俞樾当年接待宾客、生日祝寿、喜贺中榜、主持晚辈婚礼等喜庆活动之处。
俞樾自撰:“且住为佳,何必园林穷胜事;集思广益,岂惟风月助清谈。”言暂且住在这里为好,园林何必要极尽佳美胜境;集思广益,研讨学问,难道只能借风月来为清谈助兴?对宅园的要求,不必奢华,不求胜景之多,只要能住就行,淡泊明志,容膝自安,表现了一代学者的简朴。堂上抱柱对是是俞樾当年自撰的寿联:“三多以外有三多,多德多才多觉悟;四美之先标四美,美名美寿美儿孙。”多福(富)、多寿、多子孙这“三多”以外,还有“多德、多才、多觉悟”的“三多”;下联讲,在仁美、义美、忠美、信美这“四美”之先,还多出了“美名、美寿、美儿、美孙”这“四美”。流露出俞樾当年由于福寿双全、子孙成才而踌躇满志的心情。孙子俞陛云“探花及第”,曾孙俞平伯亦已出生。俞樾在《临终自喜》诗中曾这样说:“科老真将作祧祖,年高不仅见门孙,更喜峥嵘头角在,傥延祖德到云昆。”
砖刻门楼上书以“金幹玉桢”四字,意谓“金玉满堂”。富有“金玉”,极言财富之多,引申称誉才学之富实,含喜庆吉祥之意。庭院中栽植金桂、玉兰,以符额意。厅堂摆设为典型的晚清风格:厅上悬联挂轴,设置天然几、供桌、太师椅等,墙上悬挂四块大幅红木云石挂屏。
乐知堂西为春在堂,面阔三间,进深四界。堂前缀湖石,植梧桐,为俞樾当年以文会友和讲学之处。轩敞明亮的厅堂春在堂。这是曲园主要建筑之一。曾国藩题书,匾上有曾国藩跋语,云:“荫甫仁弟馆丈以‘春在’名其堂,盖追忆廷验‘落花’之句,即仆与君相知始也,载重逢,书以识也。”
曾国藩(1811~1872),清军政大臣、散文家,字伯涵,号涤生,湖南湘乡人,道光十四年(1834)举人,十八年(1838)成进士,改庶吉士,内阁学士以及礼、兵、工、刑、吏诸侍郎,曾充四川、江西乡试正考官。后因镇压太平天国有功,累迁至两江总督、体仁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封一等侯,卒谥“文正”。倡导古文,一时被誉为文章中兴功臣。
现屏门上有板刻石绿色《春在堂记故事》,系俞樾亲撰,由他的门生、金石学家、古文字学家、书法家同时也曾是兵部尚书的吴大澂亲篆。全文如下:余自幼不工书,而进殿廷考试,尤重字体。士复试获在第一,咸疑焉,后知由曾文正公,时公以礼部侍郎充阅卷官,得余文,极赏之,置第一奉御。又以余诗有“花落春仍在”句,语同列曰:“此与小宋《落花》诗意相似,名位未可量也。”
然余竟论弃终身,负公期望。同治四载,余寓公书,述前句,且曰:“神山乍到,风引仍回。洵符花落之谶矣。然穷愁著书,已逾百卷,倘有一字流传,或亦可言春在乎?”无赖之语,聊以解嘲,引以“春在”名堂,请公书之,而自为记。
原来,俞樾保和殿复试时,曾国藩以礼部侍郎充阅卷官。试题是《澹烟疏雨落花天》,俞樾答卷的首句是“花落春仍在”,曾国藩深为赏识,认为此句咏落花而无衰飒之气,与小宋《落花》诗意相似。这里说的“小宋”是指北宋文学家宋祁,字子安,他和哥哥宋庠(大宋)都有题《落花》诗,小宋《落花》诗有“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之句; 大宋《落花》诗有“汉皋佩冷临江失,金谷楼危到地香”句,夏庄公评曰:“咏落花而不言落。大宋君须状元及第,又风骨秀重,异日作宰相;小宋君非所及,然亦须登严近。”
于是曾国藩认为俞樾用意积极,遂取他为第一,而众官说,文则佳矣,然仓卒中安能办此?殆录旧文耳。其字体亦不合礼。曾国藩力排众议曰:取士在文不在字体,字体者,抄写公也。议遂定,樾是得入翰林。又亲题匾额,以志留念。
俞樾“用作堂名,以志不忘”。曾国藩的识人之誉在当时是有口皆碑的,薛福成曾经放言:“曾国藩知人之誉,超秩古今,或邂逅于风尘之中,一见为伟器;或物色于形迹之表,确然许为异材。” 
这里原是俞樾读书著作的书斋,也是接待宾朋、谈诗论文的所在。没有雕梁和画栋,堂内陈设简朴,中间一具坑床,左边置一书桌,上有文房四宝,陈列着俞樾著作的书箱及木刻版片500余片。
堂上有俞樾六十岁自撰的手挽联:生无补乎时,死无关乎数,辛辛苦苦,著二百五十余卷书,流播四方,是亦足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浩浩荡荡,数半生三十多年事,放怀一笑,吾其归欤。“生无补乎时”,实际是说他短暂的的仕途生涯。俞樾是清道光三十年(1850年)庚戌科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后经咸丰皇帝赏识,放任河南学政。学政是 “提督学政”的简称,是由朝廷委派到各省主持院试、并督察各地学官的官员。学政一般由翰林院或进士出身的京官担任。
明清代科考命题,都必须从《四书》里选取一句、数句或一节、数节作为题目,意思较为完整。但从明代开始,就出现一种所谓“截搭题”,即将经书语句截断牵搭而成的八股文试题,在正规的考试中,截搭题的题目必须在经文中相邻的句子或章节之间截取。据明代邱琼山《大学衍义补》中云:“典文者设心欲窘举子以所不知,用显己能。其初场出经书题,往往深求隐僻,强截句读,破碎经文。于所不当连而连,不当断而断,遂使学者无所依据。” 
截搭题要把两句或两个半句无关的连在一起,成为有机的结合,这中间有窍门,难度大,难以押题宿构。到清代“截搭题”成了合法,《制艺丛话》卷22记载:“乾隆三年,议准考试命题,固取发明义理,而亦以展才思。遇有人文最盛之区。若命题专取官冕,士子蹈常袭故,或无从濬发巧思。间出截搭题,则旁见侧出,亦足以觇文心之变化,第必须意义联属,血脉贯通。若上下绝不相蒙,恣意穿凿,割裂语气,殊属伤雅。嗣后学正出题,宜以明白正大为主,即间出长搭题,亦必求文义之关通,毋蹈割裂之陋习,则既不诡于义理,而亦不问其性灵,庶文章之能事曲尽,而课士之法亦周详矣。” 出截搭题本有“临场不讳”的规定,比较随便。俞樾截《论语?季氏》末章句尾“君夫人”搭下章《论语?阳货》首“阳货欲”为题,名《君夫人、阳货欲》,这个截搭题却没有遵循“临场不讳”的规定:当时正是西太后垂帘听政、聚敛财货之时,俞樾一介书生,不谙官场陈规,被御史曹登庸琢磨出“问题”,劾奏“出题试士,隔裂经义”, 有“影射”之嫌,告到慈禧那里,成了政治问题,被罢官,“削职归田”,俞樾当学政才两年,年仅37岁,所以,俞樾自嘲曰:“蓬山乍到,风引仍回。”
俞樾罢去河南学政后,即不问政事,潜心学术达40余载,笔耕不辍,勤奋治学,“训诂主汉学,义理主宋学,教弟子以通经致用,蔚然为东南大师。”(缪荃荪《俞先生行状》)“其论切当而不浮,其说精微而不腐,其释详明而不烦,其议正大而不诡,其杂文亦有法度,不苟作。”(王凯泰《宾萌集序》)成为一代宗师。 
俞樾将其著述汇编成集,定为《春在堂全书》,近500卷。包括有:《群经平议》16种35卷、《诸子平议》15种35卷、《古书疑义举例》等著作,研究先秦经学和诸子百家学说,为士林推服。另有《达斋春秋论》、《词录》、《曲园杂纂》、《宾荫集》、《俞楼杂纂》、《第一楼丛书》等,涉及经学、诸子学、史学、音韵训诂学、诗词、戏曲、书法等,还有杂文、诗歌、随笔、尺牍、楹联、笔记、传奇、谣谚等杂撰。搜罗宏富,足以沾溉后学。 
俞樾曾先后主讲苏州紫阳书院、杭州诂经精舍、德清清溪书院、菱湖龙湖书院、上海求志书院等,有“门秀三千士,名高四百洲”之称。章太炎、吴大澂、张佩纶、陆润庠、吴昌硕等均出其门下。海内及日本、朝鲜等国向他求学者甚众,影响远及日本和东亚各国,被尊为“东亚唯一的宗师”。
俞樾对死的态度相当达观,他临终遗命不发讣文,而用红名帖在“俞樾”名下写上“辞行”两字。另附《临终自喜诗》七律四首、《留别诗》七律十首致诸亲友,分别为:《别家人》、《别诸亲友》、《别门下诸君子》、《别曲园》、《别俞楼》、《别所读书》、《别所著书》、《别文房四友》、《别此世》、《别俞樾》。
在《临终自喜》诗中,他历述平生引以为自豪的事情,其中有“聪明曾博先皇喜,著述还邀圣主褒。五百卷传文字富,卅三年据讲堂高。”“已愧品题同北海(唐李邕),更惊图象配南丰(宋曾巩)。藏来墨迹人间满,和到诗章海外同”。(俞樾《曲园遗诗》一卷,清光绪32年石印本,附哀启一卷,俞陛云撰,光绪铅印本)
当年春在堂上楹联甚多,据俞樾《春在堂随笔》卷8记载,恩竹樵方伯尝书赠一联,乃用随园老人旧句云:“已烦海内推前辈,尚有慈亲唤小名。”俞樾“欣然受而悬之”。所悬者,有勒少仲
中丞一联:“著述至二百卷外,逍遥于一曲园中。”彭雪琴侍郎一联云:“蓬瀛旧籍三朝远,云水闲身二品荣。”取俞樾诗中语。俞樾于庚辰岁,既免丧,其明日,即手题一联悬春在堂云:“越水吴山随所适;布衣蔬食了余生。”
春在堂里还陈列着一架古老的钢琴,是名妓赛金花的遗物,因为赛金花的丈夫洪钧与俞家有交往,寄放于此。
小竹里馆位于春在堂西南隅,为1879年增建,称“前曲园”。为当年俞樾读书之处。
馆南庭院中,遍植彭玉麟所赠方竹。因取唐王维《竹里馆》诗意名馆,诗曰:“独坐幽簧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诗中清幽绝俗的月夜竹林之景,空明澄净,弹琴长啸之人,在远离俗尘,萧瑟静寂、冷洁但又身心自由的小天地里,观照般若实相,心净土净,体会维摩诘菩萨的“身在家,心出家”的真谛,自居自乐自逍遥,闲静而有深湛之思。如俞樾之孙俞陛云所说:“此诗言月下鸣琴,风篁成韵,虽一片静景,而以浑成出之。”(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可见俞樾之志趣。
中间是俞樾的油画像,在左右墙上挂着多幅描绘俞樾生平故事的国画。壁上还嵌着俞樾《曲园记》的砖刻。
悬匾额“德清俞太史著书之庐”,是李鸿章撰书。李鸿章为俞樾的同科举人,又同出于曾国藩门下,关系密切,曾任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事务大臣,掌管清廷外交、军事、经济大权,为洋务派首领。“太史有书能著录;子云于世不邀名。
将俞樾与扬雄并称。扬雄是西汉末年著名的辞赋家、哲学家,写有《甘泉赋》、《羽猎赋》、长杨赋》等著名辞赋和《太玄》、《法言》等哲学著作,然口吃不善交往,清贫终身。唐卢照邻《长安古意》诗曾说:“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学问文章可流芳百世,然贫居著书,清冷孤寂,洁身自好。
俞樾一生与文房四宝为友,临终有《别文房四友》:“论交最密是文房,助我成名翰墨场。太息英雄今已矣,莓苔抛弃绿沈枪。”
俞樾十分谦虚,当年先生侍母在此,“梁敬叔观察尝书楹联见赠云:家有百旬老母;身为一代经师。上句结构雄壮,颇有伊墨卿先生笔意。然下句非所克当,虽受之而未敢悬也。拟请易其下句云:“春在一曲小园”。(春在堂随笔卷8)
春在堂北突出一歇山顶小轩,名认春轩。吴作人书额,取意唐白究易《认春戏呈冯少尹李郎中陈主簿》诗:“认得春风先到处,西园南面水东头。柳初变后条犹重,花未开前枝已稠。暗助醉欢寻绿酒,潜添睡兴着红楼。知君未别阳和意,直待春深始拟游。”因花园在西,而轩在其南,为后花园的起点,故称。
“认春轩之北杂莳花木,屏以小山,山不甚高,且乏透瘦漏之妙,然山径亦小有曲折,即有梯级可登。登其巅,广一筳,支砖作几,置石其旁,可以小坐。”
轩北杂植花木,叠湖石小山为屏,山径曲折,山洞宛转,穿山洞右折,东北隅为面阔两间的“艮宧,乃昔日琴室。循廊西行,有书房三间,名“达斋”。园名“曲”至此为“达”,寓有人生的道路将由曲折而通达之深意。
出达斋沿廊南行,有一小亭,三面环水,池名“曲池”,亭名“曲水”。
池东假山自其东南入山,由山洞西行,小折而南,登梯级方至回峰阁,真乃峰回路转之阁。俞樾自撰对联曰:“春归花不落,风静月长明。”出句承“花落春仍在”意,一反悲落花的传统主题。对句讲月明风静的夜色。仔细体味联语之意,作者抒发的是一种乐观的生活态度和宁静澹泊的心理境界,不戚戚于功名,不汲汲于富贵,心理就能“春色常驻”。 
俞樾离开了官场,没有宦海沉浮的荣辱得失之感,感觉不到政治的风浪,所以才有“风静月长明”的闲适感和澄静感。阁与亭相对,假山中原有小门与内宅相通。回峰阁的粉壁上还安置了一面很大的镜子,起初还真让人误以为那是一个月洞门,里面还别有洞天,再一细看,原来镜中之景实乃眼前之景,虚幻与写实全在造园者的奇思妙想里了。
西边一条曲廊,廊中有一曲水亭,正对水面,支一张方桌,三五好友品茗闲谈,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亭柱上有联曰:“诗兴似春多丽藻,斋心如水目澄澜。”想来主人在此吟风诵月,忘却官场的尔虞我诈,方才体味到人生的真谛。
俞樾与夫人姚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夫人亦善诗,当年她得知丈夫部考第一的喜讯后,以诗回复:“耐得人间雪与霜,百花头上尔先香。清风自有神仙骨,冷艳偏宜到玉堂。”将丈夫比喻为梅花。 
俞樾夫妇及其女儿三人共对杭州冷泉亭对联传为楹联界美谈:联曰:“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姚夫人笑道:“此联问的很妙,不知你能应答否?”俞樾答道:“泉自有时冷起,峰从无处飞来。”夫人略一沉吟,道:不如改成:“泉自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女儿沉吟良久,笑道:“泉自禹时冷起,峰从项处飞来。”俞樾不解地问:“禹时尚可解,项处是何义?”女儿答:“项羽《垓下歌》中云:力拔山兮气盖世,不是他将此山拔起,又从何飞来。”
俞樾《春在堂随笔》卷7:光绪二年春,余在杭州。而吴下曲园中牡丹将放,内子姚夫人徘徊花下,口占一诗。其末二句云:“东风莫轻放,留待主人来。”余归,为余诵之,今忘其全诗矣。阅《太平广记》卷一百八十一载卢储在官舍迎内子,有庭花开,乃题曰:“芍药斩新载,当庭数朵开。东风与拘束,留待细君来。”此与内子诗意,适遥遥相对。内子作诗,初不知有卢诗也……
言下颇赏姚夫人之才情。唐卢储为李翱之女婿,初,李翱任江淮地方官。学子卢储送卷子给他,李翱待之以礼。他把文卷放在桌子上,出去办事。他的长女已经成年,闲着没事走进他的屋子。看到桌上的文卷,研读再三,对婢女说:“这个人准中状元。”
李翱回来,听到女儿的话,很惊讶。便让他的属官和宾客到卢储住的旅舍跟卢储说明,选他作女婿。卢储再三谦辞,终于难却好意,月余才答应。来年京试,卢储果然考中状元。过关之后,马上赴婚。并作一首《催妆诗》:“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此后,卢储在官舍迎接妻子,院庭花开,又题诗云云。 
所以,俞樾不胜感叹:“想见此两人者,真神仙眷属也。余与姚夫人四十年伉俪,虽未足比美古人,亦庶几其万一。自夫人亡,而余久不至曲园,几于芜废,追帷畴囊,为之凄然。” 俞樾夫妇伉俪相得,亦如神仙眷属一般。
夫人先他而去后,俞樾哀悼曰:“四十年赤手持家,卿死料难如往日;八旬人白头永诀,我生亦谅不多时。”无穷意蕴徐徐而出。题妻子姚夫人神位:“曾闻古有归真室;已视身如不系船。”
俞樾将自己61岁掉落的牙和珍藏多年的姚夫人落牙同埋在杭州俞楼后面,名之曰“双齿冢”,诗曰:“他日好留蓬颗在,当年同咬菜根来。”
廊下便是一泓清水,名曲水池。东面一座假山傍池崛起,山上花木隐翳,山石崚嶒,山上筑有回峰阁和认春轩,据说俞樾常在此间小坐玩月。下山则有达斋与认春轩南北相对而立。亭南曲廊通春在堂。 
曲池西有曲廊,廊中有碑刻多块,有俞樾手书的《枫桥夜泊》诗碑、彭玉麟的《红梅》画碑,画上有俞樾题诗:“老彭淡墨与臞仙,不画红梅三十年。特为俞楼助春色,胭脂多买不论钱。” 
彭与俞樾是孙儿女亲家,俞陛云第一位夫人乃玉麟长孙女,名见贞,字素华。两人交谊甚深。廊上还刻有俞樾的印章、印谱等。有俞樾自撰碑联:“惜时惜衣,不但惜财犹惜福;求名求利,只须求己莫求人。”这是作者生活经验的总结。实际上作者已经“抛了功名刍狗,还我千金敝帚”(《水调歌头》),临终反思道:“平生为此一名姓,费尽精神八十年。今日独将真我去,任他磨灭与流传。”(《别俞樾》)
“园中一曲柳千条,但觉扶疏绿荫绕;为惜明月无可坐,故于水面强为桥。平铺石板俨成路,俯倚红栏刚及腰;处置梯桄通小阁,差堪布席置茶铫。”由此也可窥见俞樾建造曲园的初衷和构想。
曲园老人当年虽有三个住处,杭州西泠桥下俞楼,栖霞岭下右台仙馆,但主要是曲园,他著述、培养孙儿、曾孙,都是在曲园。老人对曲园充满了眷恋之情,临终写了《别曲园》一诗:“小小园林亦自佳,盆池拳石自安排。春风不晓东君去,依旧年年到达斋。”
刘禹锡铭陋室,“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园不在大,唯吾德馨,八九十年前,曲园之名已经远播中日学术界,俞樾的“枫桥夜泊”碑的拓片,至今尚镌刻在日本京都大德寺的墙上,还常常被国人作为最高雅的投赠礼品。 
从曲园老人到陛云父子,曲园石库门中接连走出了三位名人,斯文一脉,清芬奕叶,浓郁的书香在曲园荡漾。
二、鹤园
鹤园位于苏州市人民路西侧韩家巷4号,和曲园、听枫园南北为邻。小园深藏于巷,颇具内敛性格,然而入园则有无限静谧素雅之情满溢于心。东宅西园并列。宅园面积4.66亩,其中花园2.8亩。1963年被列为苏州市文物保护单位。
历史变迁。
据金天羽的《鹤园记》所述:“清光(绪)宣(统)年间,华阳洪鹭汀观察……卜宅韩家巷,而规其西为囿……榜之曰鹤园。”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道员洪鹭汀始筑,在宅西隙地建园。工未竣而洪离苏。后归吴江庞屈庐(与陆润庠同科进士),传其孙庞蘅裳,复加修葺。曾将园赁与词人朱祖谋(号沤尹)。民国12年庞自新桥巷老宅迁入。
抗战军兴,庞氏举家迁沪。民国31年鹤园被严庆祥强行占有,廉售与苏纶纱厂厂主严氏,曾作纱厂办事处,用来专门招待日本人。 抗战时期,鹤园曾作为共产党地下党活动场所。解放战争时期,驻苏部队韦国清指挥部(华东野战军)活动于此。
解放后,严氏将园献与人民政府。始为市政协办公之所。“文化大革命”起,为“三八战斗司令部”强占,园中匾额楹联几全毁坏。其后相继为印刷厂、物资局、汽车配件厂等使用。1978年复归政协。1980年国家拨款10万元,全面修复。
鹤园说鹤。
鹤园之名,有人以为因清朴学大师俞樾曾手书“携鹤草堂”匾而名,这未免太过牵强,而且浅俗,没有解读园名的内涵。鹤园之名,应该出于主人对“鹤”文化的热爱。庞蘅裳谐“鹤园”音自号“鹤缘”,又署其厅曰“栖鹤”,显然自比为鹤。
十分凑巧的是,为鹤园写记的金松岑(1874一1947),这位清末民初的著名文人,其名天羽,号鹤望生。所以,金松岑要惊呼:鹤望生某日游至象山(又名石公山)“来鹤亭”。山中之人笑着言说:“来鹤,鹤来。此亭待君三百年矣!其天缘哉。”
今《鹤园记》镶嵌在鹤园西廊粉墙上。
鹤,为世界珍稀鸟类之一,全世界共有15种,我国占8种。其中丹顶白羽、声态不凡的丹顶鹤,在中国文化中更被视为“仙鹤”。丹顶鹤性情高雅,洁白素净,纤尘不染,形态超俗,鸣声清亮,“清音迎晓日,愁思立寒蒲。丹顶西施颊,霜毛四皓须。”鹤在中华文化意识领域中,是含蕴丰富的美的意象和文化符号。 
鹤崇拜是上古先民原始动物崇拜的重要组成部分。原始巫术活动是远古时代重要的文化活动,鹤舞翩翩是古代带有巫术色彩的隆重葬礼仪式中的艺术表演内容之一。先民们认为,鹤具有使亡灵升天投胎转世等神秘功能。鹤“七年学舞,复七年应节”,“唳清响于丹墀,舞容飞于金阁。
古代吴地俗好淫祀,也盛行能帮助死者投胎复活的鹤舞仪式,从古代文献记载中,我们尚能看到蛛丝马迹:东汉赵晔的《吴越春秋》记载:“吴王有女縢玉。因谋伐楚,与夫人及女会,食蒸鱼,王尝半而与女。女怒曰:‘王食我残鱼辱我,不忍久生!’乃自杀。阖闾痛之,葬于国西阊门外。凿池积水土,文石为椁,题凑为中,金鼎玉杯,银樽珠襦之宝,皆以送女。乃舞白鹤,俱入羡门,因发机以掩之,杀生以送死。”
《吴地记》谓阖闾女自杀后,“化为白鹤,舞于吴市,千万人随观之,后陷成湖,今号女坟湖”云云。
苏州有“鹤市”之别名,舞鹤桥至今犹存。
苏州虎丘阖闾墓前的千人石上,传说就是阖闾下葬时举行鹤舞仪式的地方。并传修筑阖闾墓的几千工匠被骗到这里观看鹤舞表演,惨遭杀害。至今千人石上还屹立着两座石经幢,为后人超度传说中惨死在此的工匠的亡灵所立。
2002年,秦始皇兵马俑发现13只青铜鹤,形态各异,或仰首欲飞,或缩项小憩,躯体庞大,其中有两只为彩绘青铜仙鹤,完全实物比例,羽毛清晰可见,嘴叼青铜小鱼,栩栩如生。立于云纹青铜踏板之上。秦始皇陵兵马俑博物馆专家刘占成指出:“仙鹤脚下云状青铜踏板,与古代仙人伴鹤乘祥云升天的传说有关,它应该是体现秦始皇有死后升天思想的证据。”
鹤往来于天堂和地仙之间,战国以后中国古代神话或传说中的动物开始仙化,道教盛行以后,鹤成为“伟胎化之仙禽”。它行迹不凡,“朝戏于芝田,夕饮乎瑶池”,“芝田”乃是居住在海中仙山“钟山”上的地仙所耕种的地,上种仙芝草(《十洲记》),瑶池是天池,鹤往来于天堂和地仙之间。
道徒们都修道养鹤,苏州“虎阜有清远道士养鹤涧 。”道观都雕饰仙鹤图案,台湾关渡宫屋脊有群鹤飞舞。 “归来不骑鹤,身自有羽翼。”道教称仙家、道士乘鹤云游为“骑鹤”。周灵王的太子晋,即王子乔,尝乘白鹤驻缑氏山头。
“鹤驾”、“鹤辔”成为仙人车驾的泛称,所谓“蜺裳鹤驾,往来紫府”。
吉祥图案中的寿仙都骑着白鹤,驾着云头翩翩而至。女仙麻姑肩荷盛着蟠桃的花篮,与仙鹤同行,去赴西王母的寿宴。仙鹤也能幻化成人,会稽射的山之南的白鹤山上有专为仙人取箭的白鹤。汉太尉郑弘隐居时,在山上打柴曾经拾到一枝仙人失落的箭,白鹤便化成人向弘讨还遗箭,并问郑弘希望以什么回报,郑心知其为神人,就说:“常常苦于在若邪溪中运柴,但愿早上刮南风、晚上刮北风。”后来果然如此,人称若邪溪风为“郑公风”,也称“樵风”,并名其地为“樵风泾”,后以寓隐者采薪所经行之处为“樵风径”。
网师园池西逶迤的爬山廊以此寓意称“樵风径”。骑鹤遂成仙人的代称,道教称修道精诚者可化鹤:苏仙公成仙化鹤、丁令威千年后辽城鹤化飞归、赵惠守修道成仙化鹤而去……鹤的寿命可达五十至六十年,是鸟类家族的寿禽。《淮南子?说林训》有“鹤寿千岁,以极其游”之说,浮丘公《相鹤经》则称其“寿不可量”。鹤作为长寿符号,于是,庆寿的聚会称“鹤会”。上海南翔古猗园中有白鹤亭,白鹤兀立宝顶;造型别致的“鹤寿轩”,戗角上各蹲踞着一只引颈长鸣的仙鹤,寿桃形门洞强化了“寿”的主题。园中青松绿草中一只美丽优雅的丹顶鹤正在悠悠信步,真是“徐引竹间步,远含云外情”。
承德山庄“松鹤清樾”,香草遍地,异花缀崖,夹岭虬松苍蔚,鸣鹤飞翔。登蓬瀛,临昆圃,神怡心旷,询仙人所都,不老之庭也。鹤与百木之长的古松组合,寓意松鹤延年、松鹤同春、松鹤遐龄、松龄鹤寿等的塑窗、铺地、泥塑在江南园林比比皆是。
鹤与荷花组合,取鹤之寿“荷”与“和”谐音,组成“和睦延年;“鹤”与“鹿”的音义,或加上梧桐树,组合成“六合同春”、“鹤鹿同春”等吉祥寓意。
《诗经》有“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声闻于天”之句。 “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埃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隐德之士”。后以“鹤鸣之士”指有才德声望的隐士。
“鹤板征贤,累发非常之诏”,“鹤书”或“鹤板”指唐代天子求贤的诏书。古代征辟贤者的车子称“鹤车”。“鹤非染而自白,鸦非染而自黑”,用以比喻人自身潜质,而鹤乃正人君子之象,遂以“鹤貌”、“鹤体”、“鹤性”、“鹤姿”、“鹤梦”等,来形容君子的高洁、脱俗的姿质和理想。才能出众的人沦落于平庸之辈当中称“鹤困鸡羣”。唐时称尚书省为“仙署”,用“鹤侣”称省中之郎官。明朝的制度,一品文官官服前胸及后背用金线绣有仙鹤的朝服,表示高官显位。
一琴一鹤。宋代赵抃号铁面御史,一生刚直,为官清廉,以琴鹤为友,两袖清风。任成都转运使,到官时,随身只带一七弦琴一丹顶鹤。后人用“一琴一鹤”称颂为官刑清政简、廉正不阿。也用以称颂品德高尚者。
“紫气青霞,鹤声送来枕上”,“竹里通幽,松寥隐僻;送涛声而郁郁,起鹤舞而翩翩”,鹤声和舞姿又象征着园林清幽的境界。鹤在举翼投足之间,引颈婉鸣之际,闲逸而优雅,几乎成为山林嘉遁、市隐幽人的化身:隐居不仕为“鹤寝”、隐居之家的炊烟称“鹤烟”、隐逸者的伴侣为“鹤辈”……
雅尚《庄子》、《老子》、集名士与高僧于一体的东晋支道林,神悟机发,自然超迈,支公好鹤,有人送给他两只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支道林本来剪去了鹤的翅膀,不让它飞走,后来发现鹤有“凌霄之姿”,不甘当人宠物,所以,又让鹤长好羽毛,放归大自然,任其海阔天空。支公曾隐居的苏州支硎山上至今犹有支公放鹤亭。
北宋隐逸诗人林和靖,在西湖孤山,传说他“无妻无子,种梅养鹤以自娱”,人称“梅妻鹤
子”。苏轼知徐州时,作《放鹤亭记》,写宋隐者张师厚隐居徐州云龙山,曾于东山建亭,养“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暮则东山而归”,“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寄寓自己政治失意时向往清远闲放的情怀。
东汉高士庞德公隐居在鹿门山,唐诗人孟浩然追蹑庞德公的遗踪,也选择鹿门山作结庐遁世之地,“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自来去”。 
庞国钧踪武庞德、孟浩然以“仙鹤”为主题筑“鹤园”,有“岩扉”、“松径”,“携鹤草堂”、“鹤巢”、 水池修建呈仙鹤形状,池水蜿蜒,流至西南,犹如仙鹤的长颈。主厅“栖鹤堂”前正中铺地,以白瓷片作飞鹤之形而赤其目,栩栩然而有鸣和之状。抗战前,园中更是曾饲养一羽仙鹤,未两年而亡。
神姿仙态的仙鹤,集形神之美于一体,尤其是作为长寿符号,成为体现中华文化闲雅自在生命情韵的艺术符号,流韵千载,香远益清。园林养鹤成为常事。艺圃的“鹤砦”,留园的“鹤所”,都是昔日的养鹤之所。江南园林还有“鹤颈轩”、“鹤颈三弯椽”,雕刻有云鹤等。以“鹤”的精神为园林的“灵魂”。
日本从飞鸟时代至江户时代“鹤”的造型一直成为日本园林造型布景的主题之一。成于平安时代的造园秘书《作庭记》,要求筑园掘池时“池应掘成龟或鹤状”。表示“鹤”造型的通常手法是:两巨头置于鹤石两边,表示仙鹤展翅欲飞之状。
东宅共有五进:门厅屏门原缀七言篆联首字名称“鹤园”。第二进主厅“居俟堂”,为陆润庠书,乃“居易俟命”之缩语。出《中庸》第十四章:“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意思是做一个“不陵下”、“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人”、“不怨天尤人”的君子,尤其要端正自己言行不去乞求别人,这样就没有怨恨,上不报怨命运,下不责备别人。所以君子居心平正坦荡等待上天使命,小人则想以冒险求得偶然的幸运。”属于道德的自律。第三进为女厅,无额,厅后轩石库门上原有 “藏修息游”四字砖额。署费时蔚名,实际为园主自题。“藏修息游”, 儒家关于学习修性
的格言。心常怀抱学业、修习不废,作事倦息之时,亦在于学,游玩之际,亦在于学。出《礼记?乐记》:“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四者缺一不可。儒家认为游息也是一种学习,能陶冶人的性情。孔子曾赞成曾皙的生活情趣:童子六七人,冠者五六人,到沂水中去洗洗澡,到舞雩台上去吹吹风,然后一路唱着歌回到家。第四进假三层,民国12年筑,楼成,专为自用。楼式兼采中西而不尚华饰,自二层西窗,可窥园景,纳凉风。第五进为厨房杂间,由马医科后门入内,原屏门上也有七言篆联,字体大小均与前门同。上下联首字分别以“井”、“灶”二字冠之。
“求餍饮啄而犹不忘翰墨,其风情可尚乎!”
西园,鹤园正门在南,有门厅,五开间的房子,以粉墙花窗为屏障,不致使园景一览无余。门厅的东北角有门,出去是一条曲折多变的长廊,自南至北贯通全园,三折而东,可至宅邸,廊西接四面厅。
枕流漱石,四面厅面宽五间,进深九桁,前作海棠轩。厅周尽设窗,为四面厅,颜“枕流漱石”,旧时指隐居生活。典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排调》:“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
厅东廊侧小庭中,曾植腊梅一本,为入园循廊可见之第一枝。古藤缭绕,植被茂盛的四面厅前,有被誉为“词坛祭酒”的清末著名词人朱祖谋手植的宜南紫丁香一株,非吴中常见之木,花时清香满园,沁人心脾。花坛上镌藏书家、群碧楼主邓邦述篆题“沤尹词人手植紫丁香”九字。并附记云:“疆村师昔尝假馆鹤园,手植此花。鹤缘爱护之,比之文衡山拙政园之藤。足增美矣!弟子邓邦述记。”
“枕流漱石”四面厅居中,将全园划分成南北两部分。“枕流漱石”四面厅南与门厅互为对景,沿粉墙置花台,栽花种树,点以立石。厅南有土阜上,建有六角小亭,攒尖顶,比例适度,小巧玲珑,形态可人。靠西墙处植紫藤、月季、薜荔等灌木藤蔓,使高显的界墙隐于林木之中。构成厅南之景。
携鹤草堂-栖鹤堂,四面厅“枕流漱石”北与大厅又互成对景。北部大厅为园中主厅,名“携鹤草堂”,又名“栖鹤堂’,原为俞樾所书,雅朴遒劲,今已无存。草堂结构精巧,堂前廊东西两侧,有砖额“岩扉”与“松径”,为庞蘅裳自题,典出孟浩然《夜归鹿门山歌》中“忽至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句。堂前有湖石“掌云峰”,以形名。为全园最高之石,字为汪东题。
当年夏日,尽去南窗,改于边间设高约及胸之湘妃竹栏而敞其中屋,得旷凉之妙,似为它园所罕用。
四面厅与大厅之间,凿鹤形水池,一湾池水经缺口向土阜方向延伸成水湾,曲曲折折,水上架以小桥,小桥凌波,竹石花木环池而布,配植迎春、含笑、丁香、海棠、桂花、夹竹桃、紫薇、腊梅等花木,还有松柏等高大的常绿树,环池叠石,有源头深远之意。这是园林中处理水面的常用手法,即水有不尽之意,亦为之“奥”。
池东长廊曲折有致,与院墙构成几处小院,缀以花木,层次颇多,是全园精华所在。循东廊再北,起伏曲折以前,池正东有亭名“静寄”,出晋?陶潜《停云》诗:“静寄东轩,春醪独抚。”优闲地寄寓、依托。亭分内外,外亭原有毛木架所支石桌及二石凳,桌刻弈盘。内亭昔有上嵌玻璃面,下有铁胎的红木小桌,可储水畜鱼龟,亦园中一小趣。
鹤巢,自亭至廊北端,东侧小庭中,原植芭蕉条竹,风动影移,雨润留珠,颇饶意趣。廊尽有庭,植梧桐两棵,五十年前已高可三寻。由两树间月门而北之小斋,昔名“听枫山馆”,即有此两树故也,又称“鹤巢”。
池西小扇厅,其摆设桌几椅杌均有扇形图案,与“静寄”相对。全园唯此无额无联。外临厅檐,有毛木架,架且延至小桥西迤南山石之侧。植葡萄攀架,紫白具备。秋中垂果累累。面厅架上,作扇形漏空小框,上缀“杏花春雨江南”六字,有是,“一枝红杏出墙来”之意境更觉突出。
鹤园规模较小,布局接近庭园,山地安排与布局处理简洁,池水似鉴,修廊如虹,风亭月馆掩映于山石之间。园景则以平坦、开朗为主,可谓“旷”、“奥”结合。唯北部处理略嫌单调、草率,为此园之美中不足。
鹤园雅集,鹤园西廊粉墙镶嵌着字画相配、情深意浓的书条石,记录着文人雅集的盛况。园主庞国钧擅长书法,喜好结交苏城文人骚人雅士,苏邑人士亦常常借此园为宴饮雅集之地,庞氏居此园凡十四寒暑,鹤园雅集宴饮,月必数起。一时有“少长咸集,群贤毕至”之盛况。
据庞氏嗣子庞曾溎《鹤园记遗》所忆,文人们在鹤园开展的活动有五种:
一有词集。邓邦述等创词集于此填词,每以邓孝先年最长而为祭酒,时王謇年最少。二有诗钟。汪东辈创诗钟,于此赋诗。汪旭初自南京归苏,每倡此集,必在鹤园,且汪氏常居魁首。三有诗谜之戏。庞国钧以善觅僻句且配谜巧当,与博辄胜。四有曲会。曲会尤盛,时陆仲麟、吴瞿安、张紫东、潘振霄等皆善歌而擅笛,乐此不倦。吴梅、张紫东及“传”字辈昆曲爱好者也常在园中拍曲谈艺,会中又必有女士,亦常召“传”字辈二三子参加。声闻林池。当时,凡有诗词雅集,诸文士有的捋髭徘徊,有的在林间沉思,有的拊石低哦,忽然又入堂就几吮毫,寻章觅句,神态各异。诗词写好以后,接着就是围而争相传看,随以唱吟,声闻林池。紧接着又相互品议。真是逸兴遄飞,与兰亭之会无异。五为举办春节团拜活动。几乎集中了苏州绅宦名流于一园之中,大约有六七十人。词人叶恭绰、画家张善孖、张大千兄弟、梅兰芳先生,乃至上海杜月笙、王晓籁之辈都曾访此园。
当年鹤园四面厅上,觥筹交错,壶樽并举,平均每月有五六次。文人们在此,皆放浪形骸之外,然也未尝有酣醉傲狎之状。
三、听枫读画
听枫园原址为宋词人吴感红梅阁故址。吴感为正宗吴氏后裔,寿梦四子吴季札系下的延陵吴氏一脉。吴国灭亡后,有部分吴氏移居延陵(陕西咸阳城北),世代坚守家园,人称延陵吴氏。
自吴彬开始,起了强烈的归故意识,吴彬死后就转辗千里葬于吴郡虞山(常熟)。吴感就是吴彬曾孙吴旻的独子。北宋时,这脉吴氏家族相当兴旺。吴感的父亲吴旻,博学多才,为宋太祖乾德年进土,官任刑部尚书、知制诰翰林学士加左谏议大夫。
吴感,字应之,吴郡(今江苏苏州)人。仁宗天圣二年(1024)进士。九年,中书判拔萃科,以湖州归安县主簿授江州军事推官(《宋会要辑稿》选举10之三)。官至殿中丞。《吴郡志》卷25有传。
吴感在苏州旧时小市桥(民国17年废)吴殿直巷东首筑有宅园,假山清池、廊亭花木。园内的书房,吴感自名为“红梅阁”。因吴感身边有一位十分宠爱的侍妓名叫“红梅”,能歌善舞、常伴左右,书案旁边、红袖添香,故以其名命阁。 
吴感还特为家妓红梅作《折红梅》
“喜冰澌初泮,微和渐入,东郊时节。春消息,夜来顿觉,红梅数枝争发。玉溪仙馆,不是个、寻常标格。化工别与、一种风情,似匀点胭脂,染成香雪。重吟细阅。比繁杏夭桃,品格真别。只愁共、彩云易散,冷落谢池风月。凭谁向说。三弄处、龙吟休咽。大家留取,时倚阑干,闻有花堪折,劝君须折。”
《折红梅》词竟然在吴地广为传播,这使得吴感很是得意。宋龚明之在《中吴纪闻》中评价说:“其词传播人口,春日郡宴,必使倡人歌之。”宋人填《折红梅》词回应:“睹南翔征雁,疏林败叶,凋霜零乱。独红梅、自守岁寒,天教最后开绽。盈盈水畔。疏影蘸、横斜清浅。化工似把、深色胭脂,怪姑射冰姿,剩与红间。谁人宠眷,待金锁不开,凭阑先看。曾飞落、寿阳粉额,妆成汉宫传遍。江南风暖。春信喜、一枝清远。对酒便好,折取奇苞,拈清香重嗅,举杯重劝。”
吴感特别喜欢红梅。吴感的词友王琪(宋嘉佑年曾守平江府)到歙州(即徽州)作知州时,吴感也作了“折红梅”小词寄之云:“山花冷落何曾折,一曲红梅字字香。”如今,吴殿直巷的红梅阁早已湮没,今之听枫园即其遗址,位置已有偏移。
清同治三年,苏州知府吴云筑宅园于此,因园内有古枫婆娑,名“听枫园”。 
吴云(1811年—1883年),字少甫,号平斋,晚号退楼,又号愉庭,别署醉石、二百兰亭斋等。 安徽歙县人,一作归安(今浙江湖州)人。屡试皆困,援例任常熟通判,历知宝山、镇江,咸丰间总理江北大营营务筹军饷,咸丰九年(1859)擢苏州知府。 
吴云笃学考古,精通书法,好古精鉴,性喜金石彝鼎,法书名画,汉印晋砖,宋元书籍,一一罗致。所藏齐侯罍和齐侯中罍,前者又称“阮罍”。为阮元“积古斋”曾收藏的珍品。
王羲之《兰亭序》二百种,最为珍秘。亲自绘图,尤为可贵。书法颜真卿,并深入研究各体书法之奥妙,他的书法风格也渐渐地由平正转向险绝。刻印泽古功深,迥出凡近。偶写山水、花鸟,随意点染,脱尽恒蹊。著有《二百兰亭斋金石记》、《两罍轩彝器图释》、《虢季子白盘铭考》。
吴云退任后,“侨居吴下,有泉石之胜,客有见之者,则幅巾丈履,萧然如神仙中人,几忘前次为风尘吏也”, 园中左图右史,钟鼎罗列。光绪四年任预所画的《吴平斋合家欢图》,表现了吴云依树观赏美景,妻室孩童游戏于旁的祥和景象。
西宅宅门在金太史巷4号,吴宅分东西两宅,西宅宅门在金太史巷4号。现市第二中学校办厂及园南沿金太史巷民宅,原为吴宅的门厅、轿厅、大厅及楼房。东宅在庆元坊,东宅的书斋庭院即听枫园。
光绪九年(1883年)吴云卒后,园渐衰微。 宣统二年(1910年),词人朱祖谋(字古微)曾寓居此园。 1928年,园归陈氏,曾获修治,其后屡更园主。 1949年解放后,曾相继为教师进修学校、第二中学、苏州评弹研究室、评弹团使用。花园内建筑被分隔为职工宿舍。 1966年以后,假山被拆,建筑失修,花木凋零。 “文化大革命”期间,假山被拆走,其上墨香阁被毁,堂构破旧失修,庭院内搭建铁架天线一座。 1979年,安置下放回城的评弹演员10余户暂住于此,庭院中搭棚治饮。 1983年,园中单位与住户迁出,5月文化局修建站动工整修,耗资14.8万元,完成建筑面积660平方米。其中1/3系重建或落地翻修,于1984年底竣工。 1985年春节,苏州市国画院迁入。北院开设听枫茶馆,但花园格局未变。今听枫园占地1200平方米。1982年列为苏州市文物 今听枫园为宅东北隅的书斋庭院区,占地1200平方米。园门东向,推开半掩的园门,入园门便见假山高耸,藤蔓垂地,俨然一城中山林,绿意尽收眼底,墙上爬满了生机勃勃的爬山虎,高大的绿树笼盖着小巧精致的园林,凉亭的一角在绿树丛中露出更显古朴典雅的风味。“不出城郭而获山水之怡”。园中主厅“听枫山馆” 南北都为落地长窗,宽敞、明亮,适宜文人雅集。全园以听枫山馆为中心,西接味道居和以园主收藏的两年古铜罍而闻名的两罍轩(吴云曾收藏两齐侯罍于此,故名)。味道居也是一处雅静的读书写作之所。东连沿墙带廊的吴云书房“平斋”,将园地分划为南北两半。南面的庭院较为宽大,花木茂盛,山石多姿。
“听枫山馆”东南隅沿墙叠石为山,拾级可登墨香阁,阁在山上,并用墙垣相隔,阁下层隐伏山中,上层突兀山巅。形成山上的“墨香阁”与山下的“平斋”相向的独立小院。南北建筑,高下遥对,构思奇特。自“平斋”出庭院,可沿石级上下“墨香阁”。阁西辟洞门通往邻院假山,南折而西可循廊下山,亦可北折过小亭,沿石级曲折下山。
“听枫山馆”前的庭院,大半用花街铺地,游廊周边间以红叶亭(现名待霜,古枫已不存)、适然亭诸建筑。假山之上,绿荫扶疏,杂花掩映。构思精巧,是前半园的精华所在。
北面庭院,当中一座湖石假山耸立,假山虽小,但曲径逶迤,有石级可登假山。假山偏西北有小池一潭,绕假山而下,依假山而流,山水相伴成趣,为园主人精心设计开凿,池有石级,可供人临水观鱼。五彩缤纷的金鱼自由徜徉其间,增添了不少生趣。
池西长廊中有半亭适然亭一座,背靠高墙,可赏山水、池鱼,为北部观景佳处。池北有一旱舫,园内花木扶疏,四周有曲廊贯通。 
听枫园以亩余之地,回环缭曲,划分组合为大小庭院5处。园中亭馆雅洁,池石清幽,曲折幽深,玲珑精致,结构紧凑,被誉为吴中著名的书斋庭园。
吴云自称:“宅居不广,小有花木之胜。”故俞樾曾以听枫园之“精”与自居曲园之“微”相评量。
吴昌硕与听枫园。吴云当年与邻近的曲园老人俞樾、寓居鹤园的词坛名家朱祖谋过从甚密,常一起会聚、切磋书画诗词。还有耦园的沈秉成、网师园的李鸿裔等等。他们像超然物外的仙人,笔歌墨舞一唱一和。清朝的苏州,因为他们,愈发显得书生意气了。 以书、诗、画、印名著于世的艺术大师吴昌硕,早年与园主吴云相交甚厚,是听枫园的常客。
吴昌硕第一次游历苏州时年29岁(1872年),同年秋拜俞樾为师,并慕名拜访金石家吴云,并观赏了吴云收藏的三代古铜叠和书画金石,后来,经吴云同乡、吴昌硕的书法老师知名书法家杨见山的推荐,吴昌硕得以住在园中教授吴云的两个孩子,每日与园主切磋金书画艺术,得以观摩所藏书画金石,艺事大进。
墨香阁建造在假山上,是听枫园里很别致的一幢楼阁,假山是起起伏伏的波浪,墨香阁就是载着吴昌硕的一叶扁舟。吴云的两个孩子坐在书案前,读着之乎者也的文章时,吴昌硕就在另一边对着一块方砖刻刻划划,墨香阁上的方砖积了不少。有一天吴云走进墨香阁,见到了这一些方砖,就问吴昌硕为什么不刻在石头上,吴昌硕说,我没有钱买石头呀。吴云说,这样吧,我给你加工钱,但有一个条件,你得教我两个孩子篆刻。吴昌硕刻印,最初学习的是浙派手法,再吸收了邓石如、赵之谦的技巧,最后回归秦汉印玺。齐白石说吴昌硕:“放开笔机,气势弥盛,横涂竖抹,鬼神当莫之测。于是天下叹服矣。” 
齐白石说:“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青藤是徐渭,雪个是八大山人,老缶就是吴昌硕了。 
苏州开发旅游文化产业,城内小园是很好资源,这些尚存的园林、庭园,大多藏在深闺人未识,是很浪费的。所以我的题目是“小巷珍珠”,串联起来就是一条美丽的“巷链”。可供人休憩游览,只要解决好使用和游览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