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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苏州评弹的根与魂
张建珍 2019-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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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92年毕业,一直不间断的在唱评弹将近30年,今天就和大家聊一聊近30年中我对唱评弹的感悟、体会和心得。90年代初那时候的评弹是不景气的,所以我那一届88年进去到92年毕业过后留下来的只剩下五个人,改革开放过后大家都觉得评弹这条路走下去没什么出息,感觉这条路比较“黑暗”看不见希望,所以大部分人都从事了别的工作,我们这几个人因为当时团体关系家庭关系,以及对评弹的热爱一步步走到现在。现在大家印象当中觉得评弹好像欣欣向荣“遍地开花”了,包括现在像电影、电视、大型舞台活动里都有评弹的影子,大型活动里唱个开篇,或者电视剧里的一段穿插,大家认为这就是我们的苏州评弹,我觉得这其实并不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苏州评弹,我觉得能真正代表我们苏州评弹的,还是我们的长篇,这是毫无疑问的。
为什说长篇是我们评弹的“根”与“魂”,结合我个人来说,虽然我92年毕业88年进评弹学校,但是我小学、初中开始其实就已经接触过评弹了,大家都知道那时候都是半导体,我记得和隔壁大我两岁的姐姐每天放学过后要做功课,做功课前先要把半导体打开,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广播书场里放的是魏含玉和侯小莉老师的《九龙口》,当时就觉得非常好听,两个女老师里面各种各样的角色都是她们俩,当时小不懂还和姐姐争辩这个是女声这个是男声,虽然看不见人,但是从收音机里听她俩的声音,好听的苏州话觉得欲罢不能,当时不懂现在体会到这大概就是长篇的魅力。我进了评弹学校学了几年毕业后,再拜师说长篇到现在,深深地体会到长篇是我们的“根”与“魂”,当然开篇、中篇、短篇也不可抹杀,也是宣传我们苏州评弹的导向,但是长篇是一定要坚持的,而且要尽自己的力去传承的。
长篇最最讲究的是“理、味、细、趣、奇”,但是在评弹学校的时候只是从理论上认识这些字眼,知道有这么几个字是我们评弹长篇的关键地方,现在经过这么多年,近30年的长篇演出和观众的接触,我觉得这些字眼确实在我们长篇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我觉得评弹的长篇一定程度上肯定是比电视剧要讲“理”,这个“理”也是长篇关键的地方。90年代书场码头比较少,演员出来以后都要去“跑码头”,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我们的业务老师希望我们这一批年轻人不要去说传统书,包括《玉蜻蜓》、《白蛇》、《杨乃武》这一类的书,因为他们认为现在的观众对这些长篇已经非常熟悉了。当时一听也有点急了,因为从事这个行当是我的工作,必须要出去演长篇,但是这类传统书观众太熟悉没有人听了怎么办呢,当时老师就建议我们这些年轻人补异类书,也就是新编的长篇,内容新颖,里面的人物大家不熟悉,听众会有兴趣来听。所以我们当时补了一部《小红袍》,当时年纪小无知者无畏,排练之后就去说了,有几个码头觉得很稀奇,新人新书,内容也好像没听过,不像《玉蜻蜓》、《白蛇》那样非常熟悉,当时反响还可以。
我记得那年我们去常熟得意楼也是说这部《小红袍》,说了以后有一位有文化的听客结束以后到我们房间来,给我们提了这样一个建议,他说:“你们年轻人当然补这类异类书,暂时混口饭吃是问题不大的,但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现在听你们《小红袍》,首先你们这部书根本就是不成立的”。我们问怎么不成立?他说:你们长篇是讲究“理、味、细、趣、技”,首先这长篇根本不讲“理”。我们当时刚毕业年纪轻,对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就请教老先生哪里不讲“理”?他说:首先这部书的主角是海瑞和张居正,张居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十大贤相之一,在长篇里你们把他塑造的一无是处就像一个奸相,作为听众来说第一个就不服这长篇,但是为了爱护你们这批年轻人,觉得你们也不容易所以我们坚持来听,但是听着是不舒服的,并不是享受而是折磨。这些话我刻骨铭心,这位老先生第二天送了专门描写张居正的书给我们,让我们好好看看这本书,要说长篇必须要理解这段历史、人物,不能乱说。这本书我到现在还保存着,看完发现我们的确无知,当时年纪轻不懂事一直认为海瑞是正面角色,张居正肯定是反面,我们把海瑞说的毫无缺点,把张居正塑造的毫无优点,所以这部书肯定是不成立的。
长篇能够传承下来是因为苏州评弹长篇特别好听有味道,首先是我们天时地利,苏州评弹是苏州话来说的,大家一直觉得苏州话是吴侬软语,老话说宁愿和苏州人吵架也不愿和宁波人讲话,现在苏州评弹变成了中国“最美的声音”,这顶“帽子”非常的高,既然别人有这样的说法,也说明我们评弹苏州话的好听,作为重视这个行当的工作者就应尽力演绎出评弹的“美”。像现在的开篇、短篇、中篇都能够体现苏州评弹的美和韵味,但是真正有味道我觉得还是长篇,特别是退休后的叔叔阿姨,去书场里一杯茶靠在椅子上听听说书,听到好笑的开怀一笑,遇到情节没听过也觉得很稀奇,每天下午1点到3点,老朋友也能碰碰头聊聊天,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休闲方式,所以评弹(特别是长篇)还在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我也在长篇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苏州的民风民俗其实在长篇里都有体现,特别是描写苏州附近的长篇,《玉蜻蜓》、《白蛇》都有苏州方面内容的,特别是《玉蜻蜓》仔细听会发现“味道很浓”,每个季节每个月份要吃些什么,家里有些什么风俗都在长篇里体现了。特别是长篇的色表,都说苏州评弹的“唱”重点,其实“色”也是长篇里的“魂”,长篇里的色表也是在评弹学校学的,自己演长篇以后更加的体会到。长篇里的色表(官白、私白、表白、衬白、咕白),有可能老听众在台下听我们长篇的时候并不觉得,只觉得这句话一带而过了,但是仔细分析因为有“官白、私白、表白、衬白、咕白”分的这么有味道,长篇听着也有味道。打个比方,北方人永远也不明白苏州人为什么这样说话,他们说话很直,说出来什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但是苏州人讲话语气上面稍微变一变,就是不同的意思了。作为说书人的表白讲给大家听,“今天的讲座蛮难讲的”,作为我自己本人“这么多听众在,今天的讲座蛮难讲的”,作为第三人称“今天你去讲,这个讲座蛮难讲的”又是一种意思了。有时候你们在下面不觉得,是因为你们本身也是苏州人,能马上理解我们说书人这句话的意思,但北方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听下来就这么一句话“今天的讲座很难讲”,但语调变一变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就是长篇的“味道”。
我们的长篇之所以好听,是因为里面有“趣味性”,从老先生的书里仔细听,是非常的幽默,这种“噱头”是没有办法硬学的,硬学的不是这种味道,听着很尴尬,不是老先生之前放的“噱头”那样发自内心的开心觉得好笑,这也是长篇里趣味性的东西,两个小时的书唱的再好听,说的再好,情节再好听,如果象听报告一样坐两个小时肯定也是没劲的,如果两个小时里说书先生加点幽默的东西,让大家哈哈一笑,笑过之后再跟着情节走,我想这两个小时对于说书先生和听众都是很快的,所以长篇里的趣味也是很重要的。
关于长篇里的“细腻”,其实现在的长篇已经没那么细腻了,以前的传统长篇一部书要说三个月到半年,也是那么多情节,放到我们现在15天就要说完这些书了,那肯定是没有以前那么细腻了。虽然我们现在说的长篇没有老先生那么细腻了,但是我个人认为目前我们苏州评弹的长篇,还是比某些连续剧要细腻。
长篇的技术也非常多,里面包括“说”“噱”“弹”“唱”现在还多一个“演”,我刚刚说过“说”是长篇里的根,色表是魂。“噱头”也很重要,如果一回书,听书的底下都是面无表情,我想任何一个说书先生两个小时下来都是不开心的,最希望的是看见大家笑笑再听听再笑笑,一回书下来是开心的。因为时代的变化现在“弹”和“唱”变成了重点,特别是“唱”,一个演员如果台上“唱”的不行,总归相对来说欠缺点。评弹一代代传下来也要400年的历史了,最早就是用几个月把整个的故事告诉大家听,现在观众的层次、文化越来越高了,对我们评弹演员的要求相对来说也高了,大家知道我们传统的长篇就是“一桌两椅”,一个桌子两个椅子,长衫、琵琶、杏木扇子,就这点东西,因为那个时候娱乐的东西不多,不像现在的网络、微信、微博、电影、电视,听我们说两个小时,“说”“噱”“弹”“唱”“演”里面有一样不到位,听着就欠缺了。表演虽然说不是我们长篇里“说”“噱”“弹”“唱”那样重点,但是我觉得我们的表演也应该要跟上去,我今天的讲座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