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苏州的朋友，还有苏州图书馆的老听众老朋友大家下午好，我是张经纬，上海博物馆的馆员，今天很高兴有机会到我们苏州来跟大家分享一个整个吴越地区关系很密切，很紧密，还有很多丰富历史传说，各种各样历史记载的一个主题。当然这个主题也是老生常谈了，说了几百年几千年了，从春秋战国一直说到现在，那么我就用我自己研究、自己观察、自己思考的一些成果，我们想一想怎么能把这么一个老生常谈的主题我们努力给它谈一点新的意思出来，搞点新的花头，毕竟我们已经在二十一世纪了，已经离春秋战国两千五百多年了，人总是要进步总是要提高的，那么我们就用新世纪的思路和思想、观念，怎么把这个老话题谈出新意思，那么我们就长话短说进入这个话题。

因为这边很多老朋友老听众大家对吴越争霸从小听故事都已经耳熟能详了，但我们还要考虑到有些年轻的听众，我们一开始先把吴越争霸、吴楚争霸简短地梳理一下，然后有了这些知识背景了再我们今天新的话题的讨论。

接下来呢我们就看一下这个南边和东边，南边有个最大的国家叫楚国，然后楚国的东边有两个国家，上边的是吴国（也就是以我们苏州、姑苏为首都、为中心的吴国，吴国最强盛的时期把整个苏北和山东南部都是接壤一起的，也就是吴国称霸的时候），吴国的南边还有一个越国，吴国和越国差不多就是以钱塘江为分界，越国再往北推一点，然后吴国再往南收缩一点，我们上海有条河叫苏州河，苏州河就是从苏州太湖一直流出来一直到上海黄浦江里面，然后从东海出海，我们讲的更加通俗一点呢关于吴国和越国之间分界线可能就是以苏州河为分界，苏州河北边有个叫娄县，娄县呢就是现在的太仓、昆山这一带，这个都是属于吴国的范围的，然后苏州河南边一点呢，叫华亭县，是属于浙江的，那么我们现在上海的这些文人，要说我们上海的历史，有的时候也会说我们娄县怎么怎么样，这样的一个说法呢还是保留着吴国和越国古地理的一个知识在里面的。吴国最鼎盛的时候实际上是在吴越争霸之前有个叫吴楚争霸的时期，吴国和楚国之间，楚国我们知道，最早的时候它是在河南南阳这个地方，然后它一路南下一路东进，最后一路沿着淮河、沿着大别山，一路往东来到长江边上，长江边上就是安徽芜湖安庆这一带，安庆这个地方我专门去了一次，安庆在长江边上有一个寺院叫迎江寺，这个寺院里有一个像牌匾一样的石碑，石碑上专门写了四个字“吴头楚尾”，在古代人的心里安庆这个地方叫“吴头”，因为过了安庆就不是吴国了所以这个地方叫吴头，同时呢也叫“楚尾”楚国的尾巴，楚国从西边到东边过了安庆就不属于楚国了属于吴国了，所以安庆这个地方过带有一个叫法叫“吴头楚尾”。围绕吴国和楚国之间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有很多的交锋，最主要的就是吴国在伍子胥的带领下富国强兵，把这个国家的经济、军事、政治都弄的非常的发达，因为楚国一直以安庆、巢湖为中心，一直在往东侵压到了吴国西边的国土，所以吴国在伍子胥的经济发展推动之下率军一举攻入楚国（沿着淮河一路向西，从安徽义阳到湖北麻城这一条线，这条穿过大别山的路线呢，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叫“义阳三观”，从吴地穿到了楚地），把楚国逼的快要灭国，楚国只好去秦国搬来救兵，终于把楚国的经济之类的重新修复了一下。那么吴国在伍子胥的带领地下一路向西进攻楚国的事情就标志着吴国军事、政治、经济达到顶峰的时期。

后来发生了一个事件，吴国和越国就发生了冲突，它们划“江”而至，划钱塘江而至，北边的属于吴国，南边的属于越国，西边的属于楚国，就这样变成了三方的关系，最后结局呢我们都知道，一开始吴国国王夫差往南击败了越国，因为他认为越国没有配合他参加和楚国作战的行动，因为根据当时的一些文献记载，当时的越国非常配合吴国，越国出兵、出力、出粮草去和楚国作战，但到了夫差的时候两国就慢慢出现矛盾了，越国没有配合吴国继续和楚国作战，所以吴国夫差的父亲吴王阖闾就很生气，然后他就率军去进攻越国想要让越国服服帖帖。吴国吃了败仗，吴国的国王吴王阖闾在进攻越国的时候，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还俘虏了越国的士兵，但是在准备乘胜追击在往南进攻越国首都会稽（绍兴这一代）有一个越国的俘虏造反了，这个俘虏甚至一气之下拿刀砍掉了吴王阖闾的一个脚趾头。我们知道在初秋战国的时候医疗技术还是比较差的，一方面可能是失血过多，另一方面可能还会受到感染，那么吴王阖闾就这样去世了，然后他的儿子吴王夫差和伍子胥再一次进攻越国，终于把越国一举拿下，越国才有了后来的越王勾践十年生聚 十年教训的事情。最后越国又一举北上和吴国并在了一起。

我们今天要讲的就是话题就是从传统当中以前两千五百年以来一直都讲的吴越争霸的故事，现在要走出来看看有什么新的东西在里面了。

下面说一个季扎的故事，季扎是吴王僚和吴王夫差的叔叔，他的封地在今天的常州这一代，季扎有一个很重要的事迹，也是一个传说，孔子把这个是记在了春秋里面，以前的人都认为吴越地方的人在春秋战国开发比较晚，文化不是很发达的地方，但是季扎做了个事情让孔子知道了，孔子就对我们吴越这个地方的人、文化刮目相看，觉得吴越地方的人反而比中原地方的人更有文化更有礼仪。那么他做了件什么事情呢，就是当时的吴国在春秋战国的时候还是一个很小的诸侯国，但是楚国一直欺负我们国家怎么办呢，我们也需要找一些帮手，然后吴国就派遣了季扎往北方去，因为北方有很多的大国，靖国、魏国、齐国、鲁国都是当时很著名的国家，所以就派遣了季扎去联络各国，希望北方的国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帮助我们吴国强大起来，强大起来的目的就是我们可以和楚国作战，因为当时的楚国非常的强大，他不仅仅往东侵犯吴国的土地而且也往北边和郑国也打、靖国也打，其实北方的国家对楚国也很头痛，所以他们也很乐意希望吴国强大起来可以和楚国抗衡，那么楚国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啊能力啊继续去骚扰北方了，双方一拍即合，一是吴国也希望自己强大起来，二是北方的国家也希望看到吴国强大起来，然后季扎就去了北方联络起来，他第一站到的是徐国（差不多是江苏徐州），他到了徐国以后他跟徐国的国王进行了亲密的接触大家相聚甚欢，然后徐国的国王对季扎配的宝剑非常的喜欢，简直爱不释手，但是季扎非常的聪明，他看到徐国国王对他宝剑非常喜欢但他只能不动声色，因为他要跑很多的国家，万一第一站就丢了剑那么他作为大使的身份象征就没办法体现了，所以他就假装不知道徐国国王喜欢他的剑，然后他就告辞了徐国国王继续往北，一路跑遍了鲁国、齐国、靖国、郑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苏州，他原路返回再次经过了徐国，但刚到徐国就发现了不对，原来徐国的国君前个月刚去世了，但是他也是非常有信用的人，他专门来到了徐国国王的坟前毕恭毕敬的把宝剑挂在了一颗松树上，这个故事呢就叫做“季扎挂剑”。所以这个故事就成为了我们吴国非常讲信义讲诚信的例子。

今天我们苏州，吴越这个地方有各种各样的特产，有东山的杨梅还有微电子之类的东西产业很发达，我们往前两千五百年的苏州也有特产，就是我们的剑特别的好，特别会造青铜剑，传说是这么说的，那么实际情况是不是这个样子呢？我在博物馆里工作搞考古高文博这些研究发现，中国全国各地确实出土了非常多的和吴越有关系的宝剑，我这里面就是一把吴王剑，它是在湖北江陵出土的，它上面还有鸟篆篆文，这个剑身上还有菱形网格纹，这个剑虽然是一个青铜剑但是在这个剑上它涂过一种硒，这个硒涂了再加热以后它就会在剑的表面上形成一种很特别很漂亮的叫“菱形网格纹”，这种剑呢又叫做复合剑，为什么叫复合剑呢？因为剑的芯子中间供起来棱形剑的部分和它边上黄颜色剑锋的部分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的金属材料拼接而成的，中间的部位它的铜的成分相对比较高一点，它的边上呢就加了一部分硒和铅，加了硒以后就会发黄，加的越多就越黄，古代有一段时间他们喜欢用铜和硒混在一起就会变成金灿灿的一种颜色，这种颜色的金属是一种复合材质，有什么好处呢？它的硬度很高，特别的坚硬，剑的中间柔韧性很强，怎么打都不容易折断，外部呢又很坚硬，这样就可以达到一种吹毛即断、削铁如泥的效果. 我们在两千五百多年前吴越地方生产出来的青铜剑就能达到这么高的工艺水平。

 我们从实物的角度已经能证明说，不光我们本地苏州这边出土了吴王的兵器，而且湖北、安徽、山东山西都出土了，有明确记载了吴国的宝剑，经过统计全国各地出土带有吴王子样的宝剑有十二到十三把，说明确确实实有这么一回事情，我们放眼看过去，中国五霸战国七雄这么多的国家，北方那么些国家可能疆域或者领土都比吴越要大很多，但是那些国家，比如秦国、靖国都是千乘之国，说的是那些国家马和战车很多，没有说这些国家兵器制造的很好，为什么春秋战国和兵器有关系的传说和实物还有考古挖出来的这些兵器偏偏就出现在我们吴国这些地方，这就是很神奇的事情。我们现在这边的人也不以青铜和铸造文明，那为什么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有呢？那么我们再回到文献里找一找。这个文献叫吴越春秋阖闾内传，说我们吴越不仅剑多传说多而且铸剑的剑师也很多，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干将、莫邪，他们还有个师傅叫欧冶子，他们都是铸剑的名师。在湖州有一座“莫干山”这座山就是从干将莫邪里面各取了一个字组成的。那么从地名到传说到文献都说明了我们这个地方的人在春秋战国的时候确实是有这么一些传统是做宝剑的，他们做的剑数量非常的多，从吴越地方文献《越绝书》当中也记载了很多赫赫有名的剑，比如说“鱼肠剑”它不仅仅有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的一段故事，还有湛卢剑、还有龙渊、太阿剑，传说荆轲刺秦王用的就是太阿剑。总之一句话我们吴越这个地方剑很多，铸剑的剑师也很多，名剑也很多。

 我们继续关于“剑”的话题， 我们知道古代文献有各种各样的文献，我们前面看的是吴越春秋，有一个书叫《阖闾内传》书上就说：“干将者吴人也”意思就是说干将是吴国人，但是另外一个文献《搜神记》它跳出来唱了一个反调，它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它认为楚干将莫邪为楚王做剑，它把干将的籍贯给变了反而说他是楚国人，那么他到底是吴国人还是楚国人呢，我们要继续往下面看。

 我前面也说了二千五百年的人留下了很多传说，也留下了很多文献，我们今天考古挖掘也挖出了很多的实物宝剑，所以这些也确实是存在的，但这些都是古人留下的遗产，我们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要拿出一点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的手段再来看以前的故事，什么高科技手段呢就是卫星地图，用它来看吴国楚国还有越国，就会发现我们整个南方有一条很重要的地理构造，在这个卫星地图里我就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在南方中国最最重要的构造带叫做“绍兴萍乡北海断裂带”，它说明了我们南方这条断裂带的两侧有一些比较高的山脉，中间呢就是比较低缓的平原、河谷毕竟平坦的地方，我们就可以想从南方来讲除了沿海以外的大城市，比如上海、温州、福州等这些沿海以外的城市，靠近内陆地区的比较重要的城市（比如杭州、金华、南昌、长沙…）基本上都是在这条断裂带沿线分布的，所以说古代的人也是非常聪明的，他们就选了比较平坦的地方盖了房子居住在里面，这样子一条断裂带这么一个地理的趋势我们再把它放到吴越争霸、吴楚争霸等等这些东西里面，我们就可以发现另外一些故事就可以给他对起来了，这个故事呢就叫“韩非子喻老”，他就讲了一下楚庄王遇伐越，（楚庄王在春秋战国的时候是非常有名的国王、君主，有一个成语叫“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就是楚庄王做的，他在楚庄王的时候就奠定了楚国和东南西北这些国家的关系），接下来我们就讲一下这个故事，当时的楚国南征北战，和北边的秦国还有靖国进行了殊死的战斗结果吃了败仗，然后在北边吃了败仗以后呢楚庄王就有了一个想法，他想要在其他地方找回尊严，他打不过北边他就想打南边所以他就去伐越了，他伐越的目的有两个：一就是抓来了俘虏以后可以给自己补充士兵，还有个因素就是身体弱一点的就去种地，因为打仗这种事情不光是要有兵器要有人去打还有后勤补给也是很重要的，所以他就把目标对准了越（生活在江西的贛越），江西赣越的人被打了以后很苦恼，所以他们也要找地方去逃命，西边的人过来打他他只好往东边逃。但他也不是漫无目的的逃，因为中国南方的地理构造断裂带实际上已经给他准备好了迁移的方向，一个路线呢就是从最南边走，从江西和浙江交界的地方叫衢州，他从衢州一直到金华然后到绍兴往越国的方向去了。还有一条路就是沿着黄山走，一路沿着黄山就来到了吴国的南边太湖的南边湖州（在古代叫吴兴）这一带。还有最北面的一条路线，从江西那一带沿着长江一路往北从芜湖马鞍山这一带就可以到江苏的宜兴，都来到了环太湖吴国非常核心的地方。楚国往东走他不仅仅是和吴国短兵相见，他还带动了一个南方人口迁移的事情。

我们前面说了人的迁移，还说了青铜宝剑的事情，那么我们现在把这两样合二为一带着一个假设进去，我们吴国这个地方本来也没有做宝剑的传统，但是到了春秋战国吴国和楚国开始打仗的时候，他突然之间出现了很多和兵器有关的传说，然后又来了很多从西边来的移民，那么这里面就有一个假设，这些移民和这些青铜剑还有青铜兵器生产或者铸造是不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我们带着这个想法去春秋战国时的江西或者比这个时间更早一点的江西去探索一下，我们发现江西这个地方特别的神奇，虽然说江西这个地方是一个很内陆的地方，四边不靠海也没有很重要的经济型的城市，但是江西有中国最大世界排名第二的露天铜矿（世界第一在澳大利亚），他不仅仅有这么一个铜矿，我们发现环绕整个江西边边上有非常多的并且集中了中国最主要的铜矿都在江西这一圈，有德兴铜矿、瑞昌铜矿还有铜陵，然后这个铜矿又和绍兴萍乡北海断裂带是连为一体的，这个铜矿的形成的年代和断裂带的产生正好是同一个时间，有这么一个地理构造导致了江西这个区域里面有中国最主要的铜矿。楚国在春秋战国的时候一路往东推进和东边的国家进行作战，俘虏了江西这边的人群有两个很重要的目的，一个就是造剑，第二个就是这个地方的铜矿，因为铸剑也需要铜矿，但楚国要求江西的人做事肯定不愿意啊，所以他就往东边逃往吴国迁移，迁移的时候也不是空手而来，他们都是带着自己的手艺过来的，他们会铸剑。我们也有不同传说的版本，一说是干将莫邪是楚人，楚国打过来并吞掉江西的时候他们就逃到了我们太湖平原这一带变成了吴人，他们移民到这边也后呢，就把他们早先的冶炼的技术也到了过来，把他们铸剑的传说也带到了吴国，所以我就能看到差不多一夜之间吴国铸剑的传说就出现了，那么吴国也正是借用了这些从江西迁移过来的手段，自己的军事实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所以季扎佩戴着宝剑去往其他国家的时候，其他国家非常看得起他，因为吴国生产的宝剑质量非常的高，纷纷和吴国进行了结盟，同时吴国的宝剑也输送了北方的一些国家，换取了北方的经济、军事和先进的技术，比如吴国不产马，他正好用我们自己生产的兵器去换北方的车马，通过这样的资源交换突然之间吴国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在伍子胥的带领底下一下子就攻破了楚国的都城也帮伍子胥报了杀父之仇，同时呢也帮助吴国在春秋末年的时候一举成名，成为了春秋五霸之一，然后就在春秋战国的历史上留下了非常璀璨的一笔。说了这个吴楚争霸，我们也来说说吴越争霸，我看到有好几条路线，江西这边的人受到了楚国的压迫，有的迁移到了吴国，有的也迁移到了越国，来自越国的人群也得到了江西这边的铜矿资源同时也得到了技术，所以吴国和越国都有类似的青铜兵器的铸造传统，最后这两个国家也融合到了一起，我们整个吴越地区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成为了一个以青铜兵器铸造文明的区域。

经过我们这样的梳理，就用一种新的视角重新来看春秋战国吴越争霸，希望大家以后也能从我们的讨论当中对我们吴越地区本土的历史和乡土文化有更多的热爱，我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