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遭遇恶评、恶搞,又因拍摄时破坏环境遭遇“恶批”之后,陈凯歌有一段时间悄无声息,直到去年夏天他执导的《梅兰芳》开机。他曾经以一部《霸王别姬》达到电影生涯的顶点,再拍一部同样以国粹京剧为题材的《梅兰芳》,“复制成功”会再度成功并跃上巅峰吗?日前,陈凯歌率领《梅兰芳》里一干主角配角演员走进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栏目,是为了宣传影片,也借节目剖白自己的心迹。这一次,能言善辩、不卑不亢的陈凯歌,把姿态放得很低。
和梅先生的小渊源:小时候在梅兰芳家呆过几个晚上,见过梅先生当庭舞剑,见过他在屋里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对待流言:用老子的“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陈凯歌上幼儿园那么大的时候,家里大人忙,“就说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合适,就给你送梅先生家,你可得听话,我在他家偶然地待过几个晚上。”就因为这样,陈凯歌难得地见过梅先生当庭舞剑,见过他在屋里很安静地在沙发上坐着。
“梅先生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谜,我看了他的很多材料以后,我觉得这个人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他好像离我们挺远,又似乎离我们挺近;他好像是一个了不起的伟人,但是他想事的时候、作出决定的时候,跟一般的老百姓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他是怎么做到这样的,我不知道。”陈凯歌说。
陈凯歌拍《梅兰芳》总共花了3年的时间。3年里,也要承受很多,比如说寂寞,比如说各种猜忌。陈凯歌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他引用梅兰芳的故事为自己做说明。对梅兰芳他这个人和他的京剧艺术,也曾经有好多人批评过,比如陈独秀曾在他的一篇文章里说,听说梅兰芳在日本很受欢迎,如果是因为梅兰芳的艺术,他为中国的艺术羞耻;如果是为梅兰芳的容貌,他为中国人的容貌,为中国人、中国民族羞耻。鲁迅也曾经在多达17篇文章里批评梅先生,言辞也十分尖锐。陈凯歌说,他没有查到梅先生对这些批评有过什么回应。“所以我觉得梅先生一辈子都给人一个印象,就是他是很谦逊的、很客气的,这让我想到‘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我觉得梅先生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管是批评还是赞成,他都是用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去迎接或者面对。”
《梅兰芳》片长一百多分钟,如何展示梅先生漫长的一生?陈凯歌说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表现在人生的大关节处,梅先生是怎么思索、怎么决定的。“梅葆玖先生说:‘我父亲在人生的大关节上没有出大的纰漏,他是完整地带着他的快乐、悲伤,带着他一生积累起来的负担,走完他67年的人生之路的。’我说人无完人,谁能在67年的时间里,基本上没犯大的错误,很不容易做到。”陈凯歌此话,意味深长,颇像自况。
“险招”选演员:流行歌星黎明扮梅兰芳;率直、不羁的孙红雷扮知识分子;老演军人的王学圻扮“伶界大王”
他特别理解演员:他们是多么想有另外一条命,而导演不能太招摇,也不能太比划,一部电影的迷人之处,是演员不是导演奉献出来的
一部分先睹为快的人士认为,影片中,黎明的表现略显拘谨,章子怡、陈红中规中矩,孙红雷用力稍过,倒是王学圻、余少群光彩焕然。
陈凯歌也承认,“对于黎明的怀疑的声音,不仅开始有,过程中有,直到今天仍然有。”而选孙红雷演以齐如山为原型的“梅党”核心人物邱如白,人家都说陈凯歌“糊涂也不能到这个分上”。
在陈凯歌眼里,黎明是个“低调的、谦虚的人”,“他走进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是低着头走进来的,他在我跟他说梅兰芳的故事整个过程中,没有插话,最后轻声慢气地说,如果您不选我我也不惊讶,如果您选我,我会好好演,但我不想去‘演’梅兰芳,我想让我自己就是梅兰芳。”在整个长达七个月的拍摄过程中间,黎明没有一次问过陈凯歌,“导演,我演得好不好?”但是陈凯歌和黎明相互有一种默契。
至于孙红雷能不能演一知识分子,他跟知识分子沾不沾边的问题,“我就说,我可能确实是个糊涂人,但是在孙红雷这事情上我不糊涂。”“在整个拍摄过程中,他是十分‘靠谱’的。”
而演了不少军人的王学圻,他们从《黄土地》、《大阅兵》一直到《梅兰芳》,合作、相识了二十多年,陈凯歌让他演与青年梅兰芳斗戏的“伶界大王”十三燕,确实让他“过了瘾”,也与军人拉开了距离。
陈凯歌对演员有深深的理解,他评价他们仨“都很勇敢”,“我作为一个导演,特别理解演员是多么想有另外一条命,多想去扮演其实跟他们原来不相干的那些角色。面对挑战,尽可能地把这件事情做好,而且要承担可能会出现的风险。这个是我对希望能够挑战自己的演员格外尊重的地方。”陈凯歌谦虚地把功劳都归于演员们:“导演是一个应该把双手插在裤兜里的工作,就是你自己不能太招摇,也不能太比划,一个电影说到底是演员演出来的。电影里边所有的生动,所有的鲜活都是他们贡献的,我不过是做一个小小的推手,附在他们的耳朵边上说一句,我觉得可能应该这样而已。”
而对自己的妻子、出演梅兰芳夫人的陈红,陈凯歌说,“我和陈红到了片场没有夫妻关系。”作为南方人,陈红演福芝芳最大的困难就是北京口音,头一天演戏就因此掉眼泪。但陈凯歌说,“演员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的职业,不容你抱怨,也不容你委屈。”陈凯歌还特别请“北京口”的朋友,看了电影给陈红挑毛病。
演员心目中的导演:王学圻心疼陈凯歌,余少群敬畏而且觉得他慈爱,孙红雷觉得他让自己“幸福”,章子怡说他“亲”
陈凯歌对电影有信心,但又做好一切准备:容忍、安详就是美
56岁的陈凯歌,说话语速比过去慢,甚至开玩笑说自己“老了”。王学圻说,拍片之余,“我看到他趴在监视器前看监视器,头发也白了,又是感慨,又是心疼。”王学圻又感到,“他比以前更严格了,也更有耐心,更认真。”
饰演青年梅兰芳的余少群对陈凯歌满怀敬畏之情,“到现在我都不能直视地跟导演交流”,但是又觉得陈凯歌其实“对我这个新人应该是最好的,特别包容、慈爱。”
说起这部电影和导演陈凯歌,孙红雷特别激动。“2007年拍摄这部电影,是我最幸福的一年。我做了演员之后,1999年开始拍电影、拍电视剧、演舞台剧。我有过愉快、有过冲动、有过悲伤、有过气馁、有过崩溃,什么感受都有过,我还没有幸福过。在我一生当中极度焦虑的一个时段,凯歌拉了我一把。”
陈凯歌多次夸奖章子怡“有坚毅的性格”,“没有看到章子怡娇气过,她自己没惯着自己”。而跟很多国际级大导演合作过的章子怡说,如果用最简单的话形容陈凯歌,就一个字:“亲”。“我们无亲无故,就是因为孟小冬,就是因为《梅兰芳》,把我们带到一起,但是我觉得这一份情感不是一时的,它是一世的。”
而黎明强调陈凯歌教给自己怎样作艺术家。他曾经有这样的话写给陈凯歌:“从跟导演您的日子里面,我知道有才华的艺术者的生活,必须要去面对很多波折与冲击,而我们只有一个方法去面对我们的波折人生,就是输不丢人,怕才丢人。”
黎明与陈凯歌果然是一对“知音”。
随着影片的公映,反响将会如何,票房将会如何?
陈凯歌远兜远转:“梅先生为什么到美国去演京剧?这也是一个谜。如果说他是为了弘扬京剧,那是‘对牛弹琴’,美国人不可能理解这样一种艺术形式;跑到大洋彼岸去扬名立万?梅先生没有这个必要。而且当时梅先生的首演其实不是在纽约,是在华盛顿,反映平平。所有的随行人员都开始怀疑第二天应该不应该去纽约。但梅先生去了,成功了,一场演出15次谢幕。先是穿着戏服,底下的人不信他是男的;换上男式长袍马褂出场,下边一阵轰动:这回信了,是一男的;又说宽松的中式衣服还不成,于是穿上西式礼服的梅兰芳微微地笑着给大家鞠躬,含蓄文雅,光彩照人。”
陈凯歌说,“梅先生没有什么恐惧的,他知道他干嘛去了。”而《梅兰芳》摄制组,也是同样的。“我们其实都有信心。希望大家来看,也希望大家批评。”
至于影片到底要传达什么,陈凯歌借编剧严歌苓在剧本中为梅兰芳在美国获得荣誉博士学位时写的致词作答。其中最后的几句是:“不是京剧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京剧,因为我得凭借戏里那些女子的勇敢,让自己跟她们一样,容忍、安详,人要有这两样就美。”或许,也离不开电影的陈凯歌,想要的也就是这4个字:容忍,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