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与摇滚结合 京剧振兴是个伪问题
最近这一段,电影《梅兰芳》红得有点发紫,票房已经过亿,据说观众好评如潮,成为中国电影叫好又叫座的典范。对此,我是相当怀疑的。
叫座,这么个东西,在短期内实在说明不了太多的问题,那个著名的烂片《无极》第一周的票房,还过了7000多万呢;至于叫好,我想更多源于梅兰芳自身的人格魅力,且迎合了当前这股不断涌动的传统文化热。正如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所说,这部电影,在官方、导演、观众中,找到了一个最大公约数。
更有一些善良的中国人,希冀这部电影能推动京剧的振兴,点燃传统文化那几近熄灭的的火花,我想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美好祝福了。对此,肖复兴先生在《梅兰芳不过是一碗卤水》一文中,也做了精彩的论述。
对于关心传统文化的人来说,电影主要是一种享乐的大众文化,犯不着过多纠缠,有人愿意看,有人愿意评,仅此而已。但是,电影《梅兰芳》在媒体上的“一致好评”,倒揭示了一个令人尴尬的现实:电影照样红火,京剧依旧冷落。那么多人憋足了劲说“好”,其实,电影再好,跟京剧的现状没任何关系。
之所以把一部电影抬到一个不那么恰当的位置,与其说是对艺术大师的深切缅怀,倒不如说是对京剧以及传统文化,莫可名状的焦虑。这种焦虑,有点不正常,有点可怕。
京剧的衰败是必然的,尽管这伤了很多票友的心。任何一种艺术形式,跟人一样,都有着盛衰荣辱的道理。离骚很伟大,汉赋很伟大,唐诗宋词也很伟大,又怎样呢?时代一过,照样没落。一时代有一时代的文学,胡适当年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去了。
尽管如此,我们并没有否认离骚、汉赋、唐诗宋词的伟大,相反,它们都经过历史的淘洗,被经典化了,成为民族的文化记忆与精神资源。这不是很好吗?正如京剧一样,那些大师的背影,经典的唱段,都成了我们的记忆,我们缅怀,我们欣赏,有心人则去钻研学习,无心人也过得自在。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如果,你非得天天痛心疾首,歇斯底里,呼喊要振兴离骚,要振兴汉赋,要振兴唐诗宋词,要如何保护我们的传统,这跟天天呼喊振兴京剧,难道不是一个道理吗?不是同样很可笑吗?
疑问就随之诞生了:为什么一些热爱古典诗词歌赋的人,一直被人讥讽为酸腐,而热爱京剧,反倒成了热爱传统文化的象征呢?虽然二者都落后于时代,但从传统文化的纯度和精度来说,前者比后者更甚啊,更值得提倡啊。从什么时候起,京剧这么一个后来者,反倒成了国粹了呢?这不是很诡异吗?
从京剧的形成看,在乾隆年间,它唱衰了昆曲的统治地位,与秦腔合流,暂露头角,随后又实现徽汉合流,渐趋完善。但一直到清朝末年,它还是一种俗文化的代表。之所以变成了雅,变成了国粹,一个直接原因是,20世纪初叶那一次传统断裂的思想解放运动,导致了诗词歌赋及文言代表的雅文化彻底沦落,这也使得原本流连于歌楼伎馆的俗艺术——京剧,有机可乘,一枝独大。
而更重要的是,京剧这门艺术,从诞生时起,就与政治话语权紧密联系在一起。从皇帝钦点“徽班”、“汉班”进京那一刻起,“钦点”,就成为这门艺术挥之不去的命运。
这一点在新中国成立后,依然明显。如今很多人抨击嘲笑样板戏,说不是正宗的京剧。殊不知,正是样板戏改良了唱腔唱词以及扮相,关注当时现实与时代精神,才挽救了原本在当时很多人看来是封建腐朽没落的京剧,使之焕发了新的青春。
“学唱样板戏,胜利向前进”,这是当年红火一时的口号。事实上,影响大多数中国民众情感记忆的,爱唱爱听的,还是“我家的表叔,数不清……”,而不是“汉—寿—亭—哪—侯……”。很多人习惯把责任都推给那个时代,说是文化浩劫,其实忽略了京剧自身的原因和规律。
同样的道理,为什么今天媒体上的呼声总是那么高,但是民众却应者寥寥呢?因为许多政治精英、文化精英,都是京剧迷,他们有话语权。或者不是京剧迷,他们为了“政治正确”,也得跟着呼吁,所以才会脱离实际,不琢磨艺术本身的规律,让全国中小学生学京剧,费时费力。
京剧的振兴,是个伪问题,正如说振兴文言文与繁体字一样。对于这种传统文化艺术形式,首要的不是振兴,而是保护与传承,当然也可以进行适当的创造性转化。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业余生活中,即兴来那么一两段,或者进行一些改造,增加一些小情趣,没人会反对。
如果非得通过行政力量去扶植和推进,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得创新改造,样板戏的成功就是例证。或者,至少得把演出的票价,降到最普通的百姓都愿意去看。时代不同了,抱残守缺越来越行不通了。如果,还要把原本没落的京剧上升到比天还要高的高度,那只会适得其反。不信,再过二十年,回头来看看。
12月17日,广州日报报道,梅兰芳的重孙梅玮说,京剧只要不丢魂儿,扮超女快男也无妨,自己也做过把京剧与摇滚结合起来的尝试。他的意思是说京剧得创新,很多网友又痛心疾首,批评他为“不肖子孙”。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极具才华、胸怀与远见的年轻人。在对待传统文化变迁过程中,一些当代人缺乏的正是这种胸怀和远见,从而与真正的艺术精神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