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海音 摄影 郑红
陈子善,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现代文学资料与研究中心主任、《现代中文学刊》执行主编,张爱玲研究专家。著有《文人事》、《捞针集》、《海上书声》、《陈子善序跋》、《发现的愉悦》、《说不尽的张爱玲》、《迪昔辰光格上海》、《探幽途中》、《素描》、《这些人,这些书》、《边缘识小》等,编订周作人、郁达夫、梁实秋、台静农、施蛰存、叶灵凤、张爱玲等中国现代重要作家的作品集和研究资料集多种。陈子善教授昨天下午应本报及苏州图书馆之邀来苏开讲《张爱玲在2009》,讲座吸引了众多“张迷”以及陈教授的粉丝。在讲座之前,陈子善教授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今年4月,张爱玲遗作《小团圆》简体中文版在内地首发,并持续畅销至今。两个月后,张爱玲的另一部遗作《重访边城》在全国各大城市同步上市,又一次卷起了阅读张爱玲的风潮。该书上架后不久,就跻身各大畅销书排行榜。据陈子善透露,张爱玲还有多篇遗作尚未出版,而由宋淇夫妇记载整理的《张爱玲语录》很有可能成为下一本面世新书。在文坛,将2009定义为张爱玲年真是一点不为过。
小团圆,具有反讽意味的书名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团圆都是“大团圆”。张爱玲以“小团圆”作为书名,无疑是对有着完美结局“大团圆”的颠覆:团圆之后未必就是幸福,就是最终结局,团圆也可以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曲终人散的反讽。
陈子善认为张爱玲本人对“小团圆”有过一个独特的解释:她30岁之前有过几次“小团圆”,这期间她的母亲去香港看她,她也和姑姑一起生活,这是她和家人的几次团圆,相对于传统的“大团圆”,自然是“小团圆”“对这段记忆张爱玲是刻骨铭心的,每次的团圆带来的是更长期的疏远,母女关系更加僵化,从小说中我们也看到她和母亲的感情纠葛这条线索一直贯穿始终。 ”他提醒读者,不要忽视了张爱玲小说中的“小团圆”带来的是更大的“不团圆”,在这个层面上,《小团圆》的主线是家庭,而不是大家津津乐道的张胡之恋。
盛九莉并不完全是张爱玲
《小团圆》为研究张爱玲提供了新的文本,这是张爱玲最后一个中文长篇。 1957年开始写,到1976年完成第二稿,花了20年心血。为了避免小说出版惹来麻烦,好友宋淇曾让其修改其中人物角色,她都拒绝了,可见她对这个文本非常看重。陈子善认为小说很有特点,可以算是张后期一部优秀的作品。盛九莉身上有张本人的影子。但文学作品有虚构的成分,读者要避免完全将人物对号入座,盛九莉肯定“不等于”张爱玲。
有人批评张爱玲在《小团圆》一书中“大开色戒”。陈子善说,这是误读了张爱玲。书中性经历的笔墨,不仅是写盛九莉本人,也是张爱玲借此反映一个女性的生理和心理由幼稚走向成熟的过程。这是张爱玲作为一个女作家特有的细腻感知,不然读者难以全面地理解盛九莉当时的感受。
《小团圆》是对《今生今世》的回应吗
陈子善并不认为《小团圆》此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应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回应的想法她肯定有,但不是这部小说的全部。张爱玲花费那么多的篇幅笔墨和心力,第一次那么认真将自己的家庭写了出来,她将自己个人的历史和家族史一起编织在《小团圆》中。她的父母、姑姑都在小说中出场,穿在她人生起伏的线索上。因此,“这本小说看得有些吃力”,前半部分光是出场人物的名单,就让人很费脑筋。但陈子善觉得这也正体现了张爱玲写作的天分之高,有些人物出场很短,张爱玲只是寥寥数语,这个人的性情就跃然纸上,十分生动。“她爱他们,他们不干涉她,只静静淌在她血液里,在她死去的时候再死一次”。陈子善随便找了一段张爱玲写家族血统的妙语,令人折服。陈子善觉得,张爱玲有强烈的贵族意识,这使得她写家族的时候和同样也写过自己家族的巴金给人感觉迥异。在陈子善看来,就对家族的刻画表现而言,张爱玲比巴金深刻。正是这种对于家族的爱恨纠缠,使得张爱玲从小就喜欢《红楼梦》,到了晚年还花很多时间在研究它。大家族对张爱玲的影响是深刻的。由此,我们才能理解张爱玲小说中那么多的嘲讽和调侃,她语言的残酷和某种程度上的虚无,正是被家族塑造了,“在这样的一个家族中长大,她只能是这个样子”。
《重访边城》的出版及其影响
陈子善认为《重访边城》是一篇很特别的长篇散文,其中写了台湾、香港等地的民俗、建筑,也写了台湾少数民族生活的情景。有一点特别出彩,就是《重访边城》中体现出绝佳的画面感,色彩感很强,体现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古典写法。《重访边城》的另一个意义在于和现实的关系,我们往往以为张爱玲是和现实生活保持距离的,实际上她是一直在现实中。
目前《重访边城》被《小团圆》的“风头”盖过了,有点受到冷落。在内地是先出版《小团圆》再出版《重访边城》的,实际上《重访边城》去年在台湾就出版了,比出版《小团圆》要早。内地先出版《小团圆》,使读者没有足够重视《重访边城》。其实发现、出版它的意义也很大,这么长的散文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实属少见。(《姑苏晚报》2009年9月13日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