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放

    昨天，南京大学教授胡阿祥的讲座生动活泼，他一开始就很有礼节地向讲台下年迈者致意，因为他姓胡，又比听讲者年轻很多，所以，他用八个字作为开篇：“童言无忌，胡说八道”，谦和幽默。随后，又妙语不断，两个多小时的讲座中途没有休息一分钟，但大家毫无倦意。

    但在做讲座之余，他在接受本报的独家专访中，谈到“中国”的文化意义，又是非常的理性，字斟句酌，逻辑严密，毫无“胡说”的挥洒，体现做学问的严谨来。他说，自秦汉统一后，“中国”成为我国通用的名号，无论朝代怎样更迭，都一直使用。就其涵义来说，则后世较之先秦时期，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地域范围日益扩大，作为政治概念使用的“中国”逐渐走向定型；同时，文化的意义在不断加强。

    中国象征着光明

    胡教授出语，引经据典，而且所引用的话脱口而出，记者听不明白，他就用笔在纸上写。他引用《汉书?五行志》的出典，“刘歆曰：昼象中国，夜象夷狄”；扬雄《法言?问道》：“或曰孰为中国？曰：五政之所加，七赋之所养，中于天地者为中国”；《史记?司马相如传》：“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溥，物靡不得其所”；又《盐铁论?轻重》：“中国，天地之中，阴阳之际也。日月经其南，斗极出其北，含众和之气，产育庶物。 ”按照汉人的这些说法，则中国象征着光明，为至高无上、雍容华贵之域。

    这也强化了中国的向心力、凝聚力，周围的一些国家，以与中国友好而荣耀，并且学汉语，穿汉服，接受汉民族的文化熏陶。这是“中国”文化意义在不断加强的久远的记载。这也自然是值得自豪的。

    当心负面效应

    两汉以后，中国雍容华贵之程度愈增，至南北朝末年，文中子《中说?述史》遂谓：“大哉中国！五帝三王所自立也，衣冠礼义所自出也！”而从此以往，以中国之盛夸示于四夷外邦者，史不绝书。

    随后，他举隋炀帝的例子。《资治通鉴?隋纪五》大业六年：外来使者到东都洛阳交易，隋炀帝先命整理市容，张灯结彩，物资丰富，连买菜的都要挑选出家中最好的菜来上街，以显示富有。而胡客呢，路过，主人要客气地邀请进店吃饭喝酒，不醉不罢休。酒醉饭饱，让客人拍拍屁股走人，不用分文。并且告诉他们：“中国丰饶，外来人吃饭喝酒，都是不用付钱的。 ”让胡客惊叹不已。

    其实，当时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统治者却如此炫耀国力、粉饰盛世乃至于此。而如隋炀帝者，汉武帝、明成祖、慈禧太后，中国历史上真不知有几人！何以如此呢？既为中国，则是人间最富庶、最文明的天堂。而在中国至尊的真龙天子的眼中，一切外域也就成了蛮夷戎狄，照例是贫穷、落后、野蛮的地方。胡教授就此认为，好面子，虚荣心，这也许是我们文化所滋生的负面效应。

    爱国热情越来越强烈

    当然，另一方面，文化的中国对周边民族与国家的吸引力又是巨大的，这奠定了中国这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形成的思想基础。胡教授告诉记者，清人朱彝尊《日下旧闻》中记有：“契丹主鸿基以白金数百两铸两佛像，铭其背曰：愿后世生中国！ ”《续资治通鉴长编》宋人富弼语也说：“自契丹侵取燕蓟以北，……其间所生豪英皆为其用，得中国土地，役中国人力，称中国位号，仿中国官属，任中国贤才，读中国书籍，用中国车服，行中国法令。”此辽国契丹民族都深深仰慕中国。至清朝，满族统治者也不自外于中国。雍正皇帝曾经说：就民族言，“本朝之为满洲，犹中国之有籍贯”，同是中国人，不能因籍贯（民族）之不同，而“妄判中外”；就疆域言，则“中国之一统始于秦，塞外之一统始于元，而极盛于我朝，而皆天时人事之自然，岂人力所能强乎？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而类似上述的这种非汉民族不自外于中国，是与中国文化概念的宽泛、中国文化意义的伟大密切相关。

    在这种观念的支配下，中国文化渐趋发达与丰富，而中国地域也由仄小而日益广大！

    至当今，这种祖国的感召力，从经济中，从体育中，从新中国六十华诞国人对国旗的热爱中，点点滴滴，都是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来的。而且会越来越强烈。谈到这里，胡教授一脸兴奋。

    现在正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文化研究

    胡教授教学之余，经常在南京的一些公益讲座中开讲。由于这种讲座不同于课堂，听讲者老幼不一，文化水准不一，讲课就一定要通俗。反正南京的事情多，吃的穿的用的，从眼前身边的事情生发开去，就能选出听众喜欢的话题。

    最近正在想做一点人与地域文化的关系问题，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胡教授讲，这种文化研究，是很有意思的。可以用故事比较透彻地讲文化之于人的关系。比方说，在餐馆里面吃饭的时候吃出一只苍蝇，不同国家的人反应是不一样的。美国人是什么反应？典型的美国人会是小指头一勾，把服务员叫过来，趁机调戏一番，开涮一番，美国人幽默啊。英国人呢？英国人是绅士派头，英国人会掏出一张钱压在盘子下面，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人。日本人这个时候，很可能会稀里哗啦的大骂一通。那么中国人呢？中国人会怎么样？中国人最经常见的行为就是把领导喊来，中国是家长式社会。喊来做什么？让领导定夺，这个菜免单。这就是文化的差异导演的活剧。

    在文化人类学上有一个著名的“孤岛试验”：把两位男士一位女士送到孤岛上面，一个礼拜以后再去看看，三个人发生了什么？不同国家是绝然不一样的。比如说送去三个西班牙人，三天以后去看，还剩两个人，一男一女，另一个男人死掉了。斗牛士的国家，好决斗，两个男人为女人决斗，其中一个送了命。如果送上去的是浪漫的法国人，三天以后去看，也只看到两个，一男一女；还一个男的在树林里很开心地修剪树枝呢。怎么回事？说，两个男人一上岛就商量好了，女人轮流做他们的情人，今天还没有轮到他。换了中国人，可能要分地域了，东北人的话，可能拿砖头拍一下对方的头就解决问题，南方人可能就要费口舌了，苏州男人文绉绉，可能要讨论两个小时才有方案。对不起啊，冒犯苏州先生们了，抱歉，虽然并无恶意。（摘自2009年10月25日《姑苏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