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首届文旅创新周庄论坛
推进文旅深度融合 开创古镇发展新境界
论坛现场
编者按:今年是深入贯彻十九大精神的开局之年,也是改革开放40年,在文旅深度融合的背景下,6月24日,由江苏省昆山市周庄镇人民政府主办、江苏水乡周庄旅游股份有限公司和中国文化报社评论部承办的2018首届文旅创新周庄论坛,在昆山市周庄镇开幕。此次论坛以“古典文化与时尚前沿”为主题,特邀国内戏曲研究、文化旅游、时尚美学、遗产保护、创意经济、媒介研究等多个领域的20多位专家,聚焦以戏曲等为代表的古典文化与当代时尚生活在古镇空间的互动关系,以周庄为样本,深入探讨旅游与文化深度融合发展的周庄路径,跨学科、多维度地为中国古镇文化资源的创造性转化、文旅业态的整体创新、文化体验增值升级、古镇对文化时尚的引领等议题提供启发和借鉴。在此撷要刊登会议的专家发言,以飨读者。
周育德(中国戏曲学院教授):
戏曲与古镇似乎有着天然的亲和关系,二者都体现着文化的古典性。古镇是古人留给我们的宝贵的物质文化遗产,戏曲艺术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二者都需要认真地保护、传承和发展。
古镇在历史上曾经是戏曲艺人谋生的大码头,是戏曲艺术生存和发展的基地,甚至是某些剧种的发源地。和古镇民众生活习俗紧密相连的戏曲,又成为不少古镇的文化标识。戏曲和古镇都是中华文明的瑰宝,理想的境界是让二者科学地有机地结合起来。一些城市和乡镇的发展规划中都注意了戏曲的文化元素,如成都之与川戏,佛山之与粤剧,泉州之与梨园戏,西安之与秦腔,都在将古典艺术引领至文化前沿。最近一个时期,建造“戏曲小镇”也渐渐成为风气。据我所知,已经打出名号的就有浙江嵊州越剧小镇、遂昌外庄汤显祖戏曲小镇、上海川沙戏曲小镇、安徽怀宁石牌戏曲小镇、江苏泰州戏曲小镇、河北武安戏曲小镇等。像周庄这样的历史文化名镇,与古典戏曲艺术如昆曲的拥抱,似乎更加自然,更加必要,更加有成功和持久的可能性。
高舜礼(中国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中国的古镇、特色小镇、旅游小镇目前面临的普遍问题大致有四个:一是主街拥挤,背巷冷清;二是观光为主,畸旺畸淡;三是商业味重,经营乏术;四是业态传统,新增长点少。对此,我有六个方面的建议: 第一要扩容。扩大接待游客的容量。多数古镇都显得拥挤,主街人流涌动,摊位林林总总,走路推推搡搡。要把接待游客从现在的主街道,部分扩大和引向背街、小巷。第二要瘦身。对主街道的业态进行瘦身。文旅业内外所诟病的古镇商业味太浓、文化味太轻,主要问题都集中在主街道上。主街道两边大都销售的是低廉的工业或手工业制成品,千摊一律、千店一面。要减少雷同、重复、低端,把腾出的空间置换新业态。第三是要“变态”。是指产业要变态,改变现在的旅游产业结构。要把古镇的主要业态从观光旅游变成度假休闲,让游客放慢脚步,停一停、住下来,领略周庄时光,欣赏地方文化。要复兴传统文化、挖掘差异文化、增加体验文化。第四是要做好游客夜间生活的文章,如夜戏、夜宴、夜娱、夜禅、夜月等,周庄已经充分认识到丰富游客夜间生活的重要性,今后应该按照这个方向,进一步把夜间文章做充分、做精彩。第五是打造全域旅游的概念。周庄面积比较小,基础又很好,完全可以把它做成一个全域的大景区。第六是善销。要善于做好旅游营销,应多措并举,建立一支为周庄文旅宣传鼓与呼的外围性的专业队伍。
在当前水乡古镇旅游产品雷同化发展、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大格局下,是选择走转型升级、产品换代之路,还是听任市场慢性衰落,客源逐步萎缩,关键要看各层级决策者的认识与决心。
徐涟(中国文化报社副总编辑):
从古至今,中国人对于江南都有着无限的美好遐想。昆山,作为中国百强县之首,无可辩驳地印证了今日江南的富裕繁盛。周庄,就是长在昆山这样富庶之地的水乡明珠,再配以昆曲这个最为典雅、优美的古典戏曲艺术,不禁让人向往:这里,应该是当代东方美学的营造之地!
有着600年历史的昆曲,作为百戏之祖,发源于昆山这片江南富庶之地、人文荟萃之乡,它不仅代表着中国古典戏曲的最高成就,也代表着东方美学的审美与趣味。虎丘曲会的盛况,“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的痴迷,足可证明,昆曲融入了苏州人、昆山人的喜怒哀乐之中,它既是600年前的流行音乐,也不断融入了每个时代的文化新声。上世纪90年代,苏昆与周庄结缘,在古戏台唱响水磨新腔,为昆曲在今天的再度重光做出了积极贡献。而苏昆青春版《牡丹亭》的传唱,使得昆曲在现代都市成为新的流行时尚。
600年风风雨雨,昆曲起起伏伏。昆曲能否成为发源地昆山、周庄的核心竞争力?这不仅是简单地排几出戏的问题,而是要以发源于此的昆曲为核心,挖掘其所蕴含的古典东方美学的审美与趣味,并融汇当代精神与艺术时尚。周庄能否成为古典东方美学的研究中心、体验中心、创新中心?或者更高一个层次,能否成为当代东方美学的生活之地、孕育之地、创造之地,真正打造出周庄不同于任何地方的核心竞争力,成为新时代文旅融合的新的典范?这将决定着周庄的未来走向。
“有一种生活叫周庄”,是周庄专题片中打出的口号。从游客走马观花地匆匆而过,到消费升级成一种慢生活,一种周庄生活,如今发展成为到周庄来看周庄人的诗意生活。这种诗意生活,不仅是诗歌散文当中的瑰丽文字,也不仅是书画长卷中的雅致风韵,它不再是存在于中国人想象中的东方美学,而是实实在在的周庄生活:食不厌精,居处有竹,衣唯时尚,行有风姿,甚或闲弄笛子吟昆曲……周庄生活,成为东方生活美学的具体呈现,并创造、创新了当代东方美学的具体姿态。它既延续着古典美学的精义,也发散出时尚前沿的风姿。
周庄,富庶江南的典型代表,一个古典与时尚完美融合的地方,一个心灵栖息地,一个诗意生活的地方,它不迎合游客,它吸引游客,它创造出未来生活的时尚。让每一个遇见周庄的人,在这里,留下时光的印迹。
黎继德(中国戏曲表演学会会长):
文化本质上是创造,而旅游本质上是消费。今天,文化要和旅游结合起来,就是要把创造和消费结合起来。这种结合最重要的就是创新,而创新最重要的就是创意。周庄要更新换代,要打造新的品牌,要差异化、品牌化、国际化,最重要的也是创意。
文旅的创意大致有两种,一种是有中生有,一种是无中生有。周庄是有中生有。第一,这里就是江南水乡;第二,这里就是昆曲的诞生地。还有一种是无中生有。当地没有什么资源,仅靠创意产生出新东西、新品牌,这就是无中生有,比如法国戛纳,原是一个休闲小镇,既跟电影无关,也鲜有人知,结果在举办了电影节之后,便闻名于世界。
在我看来,周庄先天具有很多资源,可以从古镇、名镇、非遗的角度来打造。周庄所在地昆山是昆曲的故乡,周庄完全可以凭借这一资源优势将这里打造成与世界对话的文化重镇、戏剧重镇。同时也可以打造一个巨大的古老戏剧平台,并与古希腊戏剧、古印度戏剧、日本能剧等世界的古老戏剧对话。这种打造不是一般化的,而是独特的;不是自娱自乐的,而是面向世界的。
谷好好(上海昆剧团团长):
每次来到昆山都令人颇感亲切。这种亲近感一方面来自于昆山是昆曲的发源地,另一方面来自于昆曲和江南古镇气质上的一脉相承。周庄是昆曲浑然天成的大舞台。
当前发展传统文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好时机,广大的戏曲工作者趁势而为,抓住了发展的机遇,特别是全国目前八大昆曲国有院团,大家各有特色,认真履行着昆曲人的社会责任和时代的担当。以上海昆剧团为例,这两年我们紧紧抓住演艺市场,与国家大剧院、上海大剧院、广州大剧院等顶尖的剧场紧密合作,与海外演艺机构友好往来,积极参加一系列重要的国际文化交流活动,努力践行文化走出去的战略。
作为昆曲的发源地,周庄占有先机,但我还是要提醒大家,对昆曲尝试进行旅游文化的开发要谨慎,因为过度消费高雅艺术可能会对这一艺术本身带来伤害。我们首先要了解戏曲艺术的规矩、规范、规律,慎重思考如何让昆曲成为周庄的文化名片。我希望在周庄能出现昆曲学校,昆曲的曲社、曲会,昆曲博物馆,可以开放地让大家体验戏曲艺术,展示戏曲的历史发展和当下担当。我们需要静下心来,去真正打造周庄的昆曲艺术。期待未来全国8个昆曲院团都会来到周庄,以昆曲的名义相聚在这里,让昆曲在这里更好地传承传播乃至走向全世界。
谢柏樑(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主任):
近40年来,中国的传统古镇、特色小镇和文化小镇,都在砥砺前行。周庄作为中国古镇传统保护、有限开发和合理建设的领头羊,面临着在新的征程上如何引领群雄再出发的新任务。周庄再出发,应该重新理性地确立其戏曲周庄、水乡周庄和儒商周庄这几大定位。
戏曲周庄。在周庄的百座古典宅院和60多个砖雕门楼上,或多或少都可以看到戏曲人物的倩影。本世纪以来,苏州昆剧院等先后在此演戏,每天络绎不绝,给周庄增添了文脉,丰富了艺术气韵。
水乡周庄。如何打通水系,让溪流与河湖连结起来,让游客们不仅仅可以在岸上走,还能在水中行,一叶扁舟,几壶老酒,参透天地。乘船而来拜佛修行的感觉,将会更加美好。在船上看昆曲社戏的记忆,将会无比鲜活。
儒商周庄。就本地人言,莼鲈之思勾起乡愁,就外地人言,太湖三白和金秋的螃蟹醉人肺腑。周庄要继承和持续打造地方美食品牌,更要避免沿街商铺相关商品的同质化、浅表化,增加苏绣等本土特色商业产品。曲艺与戏曲等传统文化应该在商业化的店铺当中有所设置,让游客歇歇脚、听一听讲古、品一品评弹。
王杰(浙江大学教授):
怎样理解这个时代?我们所有的工作都和我们这个时代相关。曾有一个著名的国外学者讲过,“20世纪开始于乌托邦,结束于怀旧”。我提出过“乡愁乌托邦”的学术概念。“乡愁乌托邦”应该说是像周庄这样的小镇甚至整个中国文化走向未来的很重要的信念,因为乌托邦是一种完美的、合理的、符合人性的社会生活方式。我来到周庄,感觉到这个理论可以在这里落地。
中国特色的文化小镇既有艺术、有乡愁,还是某种人类共同理想的呈现形式。乌托邦也许不会在一个国家和数个国家同时实现,它更可能会在一个小的区域或者一个小的社会环境下率先实现。我认为在周庄这样的中国特色小镇中,乌托邦可以率先实现。
朱恒夫(上海师范大学教授):
周庄目前正处在升级的关键时期。周庄升级的指导思想应为三点:一是立足于周庄,不能把周庄特色丢掉,不能将自己混同在江南一般的小镇中;第二要展示江南,既要有周庄的个性,还要有江南的共性;第三要有大格局、大胸怀,要有服务全国的意识,站在周庄,放眼全国、全世界。
周庄要成为江南文化的缩影,应建立江南文化博物馆,在这个博物馆中,要能看到其他江南特色小镇的形貌,了解到江南人的性格,感受到江南水乡的气韵,触摸到江南的文化特质。周庄还可以建立海外贸易博物馆、诗意乡村生活馆、中国小镇博物馆,让游人们认识到小镇是乡村连接城市的桥梁。同时,周庄要成为昆曲展演的舞台。所展演的昆曲剧目内容要短、艺术水平要高,要让昆曲的粉丝有这样共同的认识:要看真正的高水准的昆曲,周庄是必选地之一。
宁俊(北京服装学院教授):
我们都在谈未来周庄怎么发展,怎样利用现有的资源发展建设,怎样把戏曲发扬光大,但我们是否考虑到了消费者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呢?
此次论坛的主题是“古典文化和时尚前沿”,我理解的时尚应该是高度融合传统文化,特别是融合传统文化的精华和经典。当下时尚消费人群有几个变化趋势:时尚消费群体规模迅速扩大,从原来的小众逐渐发展到大众时尚消费,年轻人已显示出引领潮流的趋势。周庄要吸引这部分消费主体,就需要了解他们的需求。
时尚消费体现在消费内容上无外乎三个层次,奢侈消费、快时尚消费、带有民族文化元素特别是传统文化符号的特色商品和特色服务消费,这种消费是呈上升趋势的。周庄要挖掘好现有的传统文化,这和现在的时尚消费趋势是相吻合的。
当下存在的旅游节有诸多项目,这些项目当然很好,但是在这些项目中哪个是标志性项目,项目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可能很难回答,因为项目之间没有关联,不成体系。建议未来周庄发展建设应跳出周庄谈水乡,跳出旅游谈产业,跳出戏剧谈传统文化,这样可能我们的视野就大了。
蔡少华(苏州昆剧院院长):
大家都提到了周庄和昆曲,应该说我们最有体会。在十几年以前,我们剧院演出很少,演员都彷徨的时候,时任苏州市委书记陈德铭和当时昆山领导、周庄领导,将周庄古戏台作为我们的演出阵地。周庄作为中国第一水乡,从一开始就关注了传统文化。
我们的“小兰花”演员是从周庄的舞台走出来的,我们青春版《牡丹亭》的所有演员都是从周庄的舞台上走出来的,在这个中间有三位梅花奖获得者:俞玖林、沈丰英、周雪峰。记得当时,我请白先勇老师做昆曲的传承制作。为了促成此事,我请他来看这一批“小兰花”演员,地点就在周庄。青春版《牡丹亭》到今天已经演了328场,直接进场观众超过68万,其中年轻观众占72.8%。现在昆曲算学分的大学,海内外已经超过10所大学。现在超过78%的20岁至45岁之间的观众是通过青春版《牡丹亭》了解昆曲的。这就说明,如何让古典艺术焕发青春,是今天的传承者努力的方向。同时,我希望在周庄能够展示昆曲的生态,建立一种体验和分享,告诉大家这里是产生昆曲的地方。我们也愿意把我们青春版《牡丹亭》首次制作的所有道具服装放在这里,让人们获得情境式体验。
蒋一民(北京大学教授):
歌剧在西方的地位相当于戏曲在中国的地位。西班牙南部的历史文化名城塞维利亚,是一些著名的戏剧和歌剧故事的发生地点,如《唐璜》《堂吉诃德》《卡门》等。戏剧尤其是歌剧,是这座城市的一个亮点,全世界的歌剧爱好者都会对这里的老城感兴趣。
塞维利亚虽然有三座剧院,却不把演出的剧目当成演出季的重头戏,而是把戏剧里的故事场景和创作的相关地点一个个找出来,找到涉及到的具体实景或情节的发生地,建成一个个文化景点,供游客“寻微索隐”,获得快乐。游客在“探险”的时候,也连带游览了途中其他许多小景点,对城市街巷产生了更深的印象,甚至在沿途的小商铺购物,因此制造这种“探险”的经历成为了一种有效的“促销”方法。由此,塞维利亚把戏剧“实景”旅游做成了一种戏剧衍生产品,做成了文化产业。
我们要加强文化的深层解释,比如对于“古戏台”来龙去脉的探源等。从生活在14世纪的沈万三的时代开始,周庄就有两座固定的戏台,现在的“古戏台”正是在其中之一的原址上重建的。当时还另有不少临时搭建的戏台和水上戏船,演出总规模很大。对昆曲戏外的文化旧址的调查乃至重建,以供游客探幽览胜,是一个非常值得做的工作,可称为“周庄昆曲语境的重构”。若能保持已经形成传统的高端演出,同时将昆曲本体置于昆曲语境中,被后者所包裹,那么,昆曲艺术在人们的理解和欣赏中,就完整、丰满了。
萧百兴(台湾华梵大学教授、资深文旅专家):
推动旅游不是只为了旅游本身而已,而是要达成地域振兴的目的。“深度旅创”与“地域振兴”之间其实是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一种相互支撐、彼此辩证生发的独特关系。像周庄这样一个地方,应该可以借由研究的深化,慢慢地回归其作为一个“梦镜召唤”的空间说书者的角色。
旅游其实是一种“空间中的文化生产”,旅游非常重要的特色就是空间。在传统世界中,空间本身就是一个空间的说书者与逐梦者,每个地方在过去属于传统世界的时候,都透过空间中各种不同的象征与暗示,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可惜的是,这样的能力因为现代性的移入而被慢慢地销蚀了,慢慢地每个地方、每个空间也逐渐地丧失了其说书和逐梦的能力。以此看来,今天中国要发展旅游有一个非常根本而重要的事必须重新从根做起,那就是要再认识并重新建构空间自身说书进而逐梦的能力。简单地说,就是要认识周庄本身到底是什么,要说什么样的故事。
周庄的建筑是非常独特的,而且潜藏着与周庄身世相关的文化密码。沈厅屋脊两端有很独特的起翘,而且有一个燕子图纹,张厅堂屋就叫“玉燕堂”,而且有类似的图纹,可见周庄与燕子是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的。建筑本身其实已经在告诉大家关于周庄独特的历史文化与空间故事。周庄也具有鲜明的空间意义:这是一处扬帆望归而待春之地,以水道为主的市井总是一再扬帆,并期待着如春般归来的喜悦;这是一处在摇荡中安享地利丰饶与自然风月的宝地。
文旅创新的目的其实是在营造美丽的世界、营造具有魅力的地方,亦在营造一个个异质的地方、一个个具有特色的地方。希望文旅创新能够回归地域性,并借此重新去安排旅游,创造性地发展文化,从而为地域振兴带来新的气象。
李鸿良(表演艺术家):
我爱以前的周庄,更爱现在的周庄。因为现在的周庄对我而言更接近我的生活,更让我在这里流连忘返。
周庄了不起,周庄是在20年前靠江苏省旅游局给的5万元,经过不断地努力,发展到现在拥有将近5亿元的国有旅游资产,真是了不起。
周庄不一样。现在我们中国的状态是忙,但周庄体现给我们的是当下难得的“静”,要流连其中,去感受很静的一种人文情怀,而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核心,那就是昆曲。周庄很难得,有着水乡的曲线,又可以拥有昆曲这么典雅的内容。
周庄如何不一样?因为周庄有古戏台。我更注重的是软件和内容。周庄更要做好一个事情——蓄水养鱼。蓄水养鱼不能停留在说的层面,更重要的是脚踏实地。比如说,现在船娘唱的是周庄的小调《离曲》,那么,我想是不是可以培训一下,不要求船娘唱得字正腔圆,也可以给游客哼唱一段昆曲。这样,所有昆曲的元素都可以在周庄看得到、摸得着。
邓岩(清华大学副教授、当代艺术家):
达·芬奇的《蒙娜丽莎》、郭熙的《早春图》,这两个作品都很好,但是为什么会形成不一样的消费需求?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工业革命以后,所有艺术的标准后面有一个很重要的推手,就是商业,商业在塑造大家对于某一个对象的美学共识。我们面对美学思考时,要考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就是什么在迫使你相信并愿意消费它。从文化到消费有一个很重要的过程,有一个密码,这个密码叫文化策略,或者叫文化共同体的认可。
我们看展览的时候,可能很多人会认为看展览只是陶冶情操,但实际上工业革命以后,美已经不仅仅是陶冶情操了,它有实际的战略意义,也就是每一个展览是文化共识的策略和商业体的投入。大学和博物馆我们称之为非营利机构,是输出学术观点和输入美学共识标准的区域,政府和商业个体实际上是把大学所塑造出的学术和美学共识,用商业加速能力和政府的宏观规划能力,转化为为地方服务。
江逐浪(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
我准备了一个题目,就是关于传统IP的价值实现。到底什么叫IP,正规的解释是智慧产权,但是我更愿意用口语来解释它: IP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心理图式。图式是心理学的概念,它是我们通过各种经验所得来的笼统印象,未必是最精炼、最准确的,但它一定是最具情感的。借用这个理论,一个旅游目的地的IP是什么,其实就是指人们对这个地方的图式是什么,以及一个地方该如何建立属于自己的图式。
我们来看一看周庄,说它是水乡,水乡就是一个图式——但是对不起,水乡是江南共有的图式。所以,游客想到周庄时常常会立刻联想到乌镇、同里、西塘等,因为水乡是这些江南古镇共有的图式。谈到周庄,我们第二个经常会提到的词是昆曲——同样对不起,昆曲是苏州共有的图式,最起码是昆山地区共有的图式。所以,我们关于江南水乡、明清小镇、昆曲的全部经验和想象并不直接指向周庄。
周庄作为江南水乡这些年来已经发展出自己的符号系统,有水乡、昆曲、明清建筑及陈逸飞和吴冠中的画,还有苏州原有的那么多丰富的符号,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这些基础是不能轻易放弃的,因为这些基础其实已经形成了公众的图式。所以,周庄真正要做的,是把这些符号整理、打包,推出周庄独有的图式,这才是周庄需要打造的独有名片。我希望周庄能够推出自己的方案,整合自己的这些符号并推出独有的图式,也希望周庄能够在保持特色的基础上走得更远。
马瑛瑛(亮相文化创始人、时尚京剧倡导者):
我是一个文化工作者,2014年开始做亮相文化。我们没有拿过政府一分钱,完全靠市场化运作京剧。
亮相文化的定位是时尚京剧的第一平台。时尚京剧这个词是我提出来的,最早我们做京剧的时候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看京剧的人几乎都是年龄偏大的戏迷和票友。因此,我们提出了时尚京剧这个概念,他们就会好奇想要走进来,看看时尚京剧到底能做成什么样。有了这个概念之后,我们拓展了观众群体,让更多年轻的甚至更有消费力的人来了解国粹。
在这3年多时间里,我们做了很多的尝试和实践——怎么去市场化,怎么去面对不同的人群,如何让不同国家、不同肤色、不同年龄段、不同地方、不同职业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接受我们民族的文化。在戛纳,我们把歌剧、芭蕾融在一起的时候,整场演出只有7分钟,第3分钟的时候很多人就开始流泪。第一年做京剧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对我,给我泼冷水。但到了第二年,亮相文化不但在坚持做,而且品牌影响力越来越大,实现了盈亏平衡,第三年已经开始盈利了,很多行业及领域的人抛来橄榄枝来谈合作。
顾劼亭(钢琴演奏家):
为什么先讲东西方文化跨越式、跨时空的碰撞呢?因为我们所讲的古典文化所包含的内容非常多,全世界都有自己的古典文化,而且面临同一个问题——古典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我们在3年前开始做了一个尝试,和中国戏曲百戏之祖——昆曲进行东西方文化碰撞的尝试,名字叫《当德彪西遇上杜丽娘》。它与传统戏曲最为不同的是,讲了一个跨时间,跨空间的故事,然后把不同的艺术种类平行地放到舞台上,让大家有一个全景化的直观。
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昆山周庄,是昆曲的发源地。其实在几百年前,昆曲就是一个非常时尚的事物,兜兜转转经过这么多年,成为经典。可是它到今天再次回归到我们视野中时,它又是时尚的。我们尝试把传统与当代的东西同时放在一个舞台上,以全景化的形式来看待整个变迁,就会发现,时尚是流动的,不是一成不变的。
最早做东西方文化共融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剧场当中,所有观众要到剧场才能体验我们产出的这些文化内容。而今,我们试图打破这个格局,走出剧场,不仅仅停留在某个地方。我们可以通过多元的方式、方法,不仅仅是对这个地方的某一种实景产生回忆的情感,更多地可以通过诸多文化故事产生关联,并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这些表演背后的文化故事。
肖怀德(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化发展战略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目前,文化旅游融合在某种程度上面临着两个困境。第一个困境在于,文化旅游既是一种文化行为,同时也是一种商业行为,在文化行为和商业行为之间存在着一个认知鸿沟。第二个困境在于,文化旅游既需要知识、理论的创造,更需要落地实践的操作,理论与实践之间也存在一个鸿沟,需要弥合。
我的思考聚焦于以下几点:第一是转型升级。从我个人理解来讲,其实无所谓转型,或者说一个地方的文化及经济发展,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断回答我从哪里来、我是谁的问题,是一个重新去发现自己的过程。第二是消费升级。今天的中国消费者,他们对于美好生活有了更高的要求,他们的自我意识在不断觉醒,因此重新去发现人的价值,重新去思考人的维度,这是消费升级内在的动因。游客见识广了、要求高了,更挑剔了。第三是寻找灵魂。其实每个地方都有它的灵魂,寻找灵魂的过程是一个非常专业和复杂的过程。一个地方有非常多且散落的文化资源,这些散落的文化资源怎样形成一个线性的文化叙事,这就需要一个好的文化叙事者或者讲故事的人将其串连起来。
黄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摸清了传统文化活化的规律,才能找到切合自身的发展路径。这一套规律我总结为创意者经济。周庄要做文化,我相信它一定是与数字文化紧密相关的,而数字文化对于地方政府而言,既不是要做渠道,也不是要做内容,而是要做生态。搭建生态,让所有的渠道、内容都可以在这个生态里自由地长出来。
中国的数字文化生态中最有活力的是UGC(用户生成内容)。当前数字文化跨界创新的核心就是UGC的爆发,这是我国数字文化发展的最大成就。UGC之所以可以蓬勃增长,不在于它的创意水平有多高,而在于它永远都可以不停地自我完善。这个自我完善的动力是从创意者跟专家之间、创意者跟消费者之间反馈回来的。我们很难在这里说谁是生产者、谁是消费者,没有这么明显的界限了,生产者也是消费者,消费者同时也是生产者。这种创意者和消费者之间永不停歇地互动、创意、生产,是我们现在文化创意产业大繁荣的根本原因,这是一个增量改革,我们谁都没有料到这种产业生态体系带来的巨大增长。
文化旅游小镇的定义,绝对不是以旅游者为中心的,现在文化产业一定是以创意者为中心的。创意者在哪里,粉丝就在哪里,而不是游客在哪里,创意者在哪里。如果我们认为主体是创意者和平台,那我们政策的着力点就在这两个方面,我们政策聚焦一定不是今天服务了500万名游客,明天服务1000万名游客,而是如何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到周庄来进行创业。
罗炯荣(浙江远见旅游机构设计集团创意设计总监):
我从携程旅游上看游客评点,看到了游客对周庄、乌镇、西塘3个古镇景点的评价。相同的评价中,关键词是江南水乡古镇、地方小吃、景色很美、民风淳朴、古建精美等。但其中有3个评价不太一样:周庄,孩子喜欢;乌镇,管理规范;西塘,适合情侣。由此可见,周边的古镇“大同”“小异”。对于“大同”我们暂且保留着,“小异”往往可能会是一个卖点,是客观的市场反应。
古镇创新的一步——通过互联网数据读取市场反馈,把“小异”放大。品牌的表达,是理想、感性的认知。感性的认知是模糊的体验,所以只做品牌表达是不够的,更需要内容,就是一系列精准的业态,因为业态是可以被游客实实在在体验到的。业态如何升级?我这有“变态三法”:第一变是“老店创新”, 第二变是“植入网红”,第三变是“传统转型”。
何艳珊(广州大学音乐舞蹈学院教师):
昆曲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艺术珍品,但是在当前流行文化、快餐文化盛行的时代,却常常被看作阳春白雪,养在深闺人未识。如何让古老的昆曲艺术在小镇空间中重焕生机,我认为关键在于处理好艺术创新和文化传承之间的矛盾。
我记得曾看过“新乐府”改编的昆曲《山桃红》唱段。这是一个比较成功的改编作品:首先,在舞台布景方面,大舞台中间又给两位昆曲演员布置了一个小舞台,这个小舞台将昆曲演员的表演和流行音乐式的乐队伴奏隔离开了,因此并没有破坏昆曲的“虚拟性”特征;其次,两位戏曲演员的唱腔、身段、伴奏等也都符合昆曲的“程式化”要求;最后,昆曲的表演总体上体现出了写意的风格。因此,这种创新的形式虽然添加了很多原本不属于昆曲的元素,但整体上给人的感觉并没有破坏昆曲的韵味。昆曲艺术既不是写在权威著作中的概念,也不是存储在博物馆里的古董,它作为一种活生生的文化现象,理应用现代人可以接受的形式融入到现实生活中来,用创新形式来适应现代人的审美标准、满足现代人的审美需求。当然,与此同时,昆曲的创新也必须遵循客观规律,处理好“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
时尚是随着时代变迁的审美形式,而风格则是持久的文化积淀。昆曲艺术中蕴含了悠久的文化积淀,体现着中国文化的独特审美趣味,完全可以作为一种“风格永存”。如果我们再用创新、国际化的形式把其中的文化精髓开发出来、推向世界,昆曲艺术就可以在世界舞台上引领时尚潮流,成为中国文化领域的国际品牌。